nbsp; 良久重新坐下,应墨隐望着窗外月色,只觉得局面越发难以控制了。
一夜刚过,几乎来不及再等一会儿,应炎煦就派人将应墨隐从天牢带出,押往宫中刑罚大殿。
双手被缚于身后,脖子上驾着两柄长剑,这样的待遇从应墨隐出生起就从未享受过,看来应炎煦是打定主意要让他颜面尽失。不过对于脸面这个东西他一向都不是很在意,于是在被带到刑罚场的时候,看着面前落座的无数官员以及那正中的应炎煦,他只微微扬眉,并不觉诧异。
“应候王,你可知罪?”见他出现,应炎煦冷着脸问道。
一旁的侍卫在此刻踢着他的膝盖想让他下跪,可应墨隐却站得无比挺拔,根本不为所动。迎上应炎煦那般阴森的视线,他声音洪亮:“敢问陛下,臣何罪之有?”
“大胆!”他话音落下就见一旁的赵汉明怒极出声,冷着脸道,“应候王,你扰乱宫廷秩序在先,打伤封太子在后,陛下念在你多年战功赫赫才没将你直接押往菜市口,你竟还如此冥顽不灵?”
应墨隐连看都不看赵汉明一眼,一双眸子只钉在应炎煦身上。良久他也只唇角撒欢上扬,带着几分玩味般道:“如此,那臣倒还希望陛下将臣送往菜市口。”
应炎煦所做的一切埋伏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但凡他将此事公之于众,真正要被声讨的也只会是他这个皇帝而已。明显早就知道这一点,应炎煦闻言只轻蔑一笑,接着挥手便示意侍卫们将应墨隐绑在了高台的木桩上。
似乎是为了欣赏应墨隐临死前的挣扎和痛苦,他特意命人将落座的地方前移,距离刑台不过几步之遥。这样近距离其实是有一定风险的,在场大臣们纷纷心惊,却碍于这是皇帝的吩咐而没有人敢说话。
不再给应墨隐任何说话的机会,应炎煦长臂一挥,便见三五个火把被点着,任由侍卫们随意扔上刑台。顿时那被浇过火油的台子瞬间燃了起来,火势一路蔓延至木桩,很快就将应墨隐藏身于火海之中。
那般热烈的火势像是一场挽歌,哀鸣动天,却十分叫人震撼。应炎煦看的眼睛几乎都要直了,若非情况不许,他一定会站起来鼓掌,只为深埋心中多年的疙瘩在这一刻有所缓解。
应墨隐,这个他名义上同父异母的哥哥不知道抢了他多少东西,而他在恨了他二十几年后,终于有机会能一雪前耻,看着他活生生烧死在自己面前!
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应炎煦微微起身,不顾身旁太监的阻拦,一步步靠了过去。
“大哥,你还喜欢吗,这可是朕从小到大都想送给你的礼物呢!”看着被火淹没的应墨隐,应炎煦眼里闪着精光,口中低喃。
火势越发高扬,就在众人都难免哀叹的时候,忽然就听一声巨响。原本平静无波的刑罚场突然扬起大风,瞬间将聚起的火势吹散开来。人们这时候才发现原本已经该被烧成焦炭的应墨隐竟然还安然无恙站在那儿,而扬起的北风正将他周围的火势,一点一点,向应炎煦所在的位置移去。
“陛下!陛下小心啊!”见此情景,在场大臣们纷纷起身高呼。四周的侍卫跟太监们急忙涌上去想要将应炎煦给拉回来,哪知应炎煦却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只双目圆睁,死死盯住前方一脸淡然的应墨隐。
“不!不!”他摇着头,眼中全是不可置信。在感受到那无边大火正逐渐蔓延至自己身边的时候,他突然疯了一样冲上前去,一边挥舞着双臂,一边怒吼,“回去,给朕回去!烧死他!一定要烧死他!”
他这般异样的表现落在众人眼里难免会让人产生其他想法,而应炎煦浑然不觉,满心满目都挂在应墨隐身上。他要他死,要他消失,只因他知道倘若错失这个机会,下一次……不,说不定再也没有下次了……
就在应炎煦仿若一只扑棱蛾子就这样往大火中冲的时候,众人突然感觉得一道阴风吹过,一个不知从哪儿出现的黑衣男子飞身上钱一把提住应炎煦的衣领,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这样将他扔回了原来的座位。
而随着男子的举动,那燃烧着的烈火竟隐约有了平息的迹象。
“陛下,保重龙体。”淡淡出声,李继居高临下看着应炎煦此刻狼狈的样子,淡淡说道。
众人见此不由都倒吸一口冷气,对黑衣男子的身份十分好奇。白浩皱眉瞥了他一眼,并未理会只走上前冲着应炎煦道:“陛下,老臣知道您伤心,可您何必为了一个罪人伤心至此?”
说完,他用眼神示意太监们把应炎煦扶起来,自己则转身看着已经恢复平静的刑台。
那火,竟然就这么灭了……
心中不由生出几分异样,他敛眸片刻,挥手道:“来人,重新点火。”
“白丞相,万万不可!”哪知白浩话音刚落,就听人群中有人喊道。
白浩心中一沉定睛看去,竟见识钦天监的尹大人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说道。
由于尹大人这一声高呼,不仅让现场气氛越发凝滞,更是连那头出神的应炎煦都回过神来。他还来不及为自己刚才的失态懊恼,就皱着眉沉声道:“尹大人何出此言?”
不得不说应炎煦此刻满身乌黑的样子与他故作出来的威严姿态相比很是怪异,很多人都不自觉低下头担心自己会露出多余的表情,而这里面自然也包括尹大人。不过很快就调整了心情,他深吸口气,缓缓道:“陛下,天命难违。”
眯着眼琢磨这句话很久,应炎煦似笑非笑:“你是说,老天不让朕杀他?”
“这……”联系他刚才的举动,尹大人深知应炎煦此刻的心情,于是越发小心道,“并非老天有意要阻拦陛下决断,而是……天象已定,若强硬改变,只怕会招来祸患。”
尹大人的话说完,在场所有人心里不由都明白过来。联想最近几天洛阳城中发生的那些事,这还是应候王尚且活着的时候,倘若他真的死了,只怕……
“好,好一个祸患。”良久,就听应炎煦意味深长地说着,然后将视线投向应墨隐所在的位置。
他没有后话,在场其余人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就见应炎煦重新起身,一步一步向着应墨隐走去。众人正不知他所为何事的时候,就见他突然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剑,眼睛都不偏一下,就这样走了过去。
看着他手握长剑一步步走向自己,他的眼中是毫不掩饰的阴冷恨意,他的周身是消散不去的盛气寒霜。应墨隐不自觉地翘起嘴角,待到应炎煦走到跟前时,道:“陛下打算亲自动手吗?”
听着他调笑般的语气,应炎煦脸色一沉:“你应该觉得荣幸。”
“是啊,有生之年竟然见到陛下自己做一件事,臣当然觉得荣幸。”毫不掩饰地嘲讽着,应墨隐慢慢把视线移向那柄长剑,“不过臣好奇的是,陛下会用吗?”
应墨隐说完话很久都不见应炎煦有什么反应,他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眸中嘲讽越见浓郁。二人就这样站了不知道多久,才听应炎煦缓缓道:“会不会用,你等下就知道了。”
他说着,抬起头来。冷怒的寒霜晕满双目,那般刻骨的恨意毫不遮掩。唇角勾起带着几许凉薄,他空着的手伸出抵上应墨隐胸口,笑道:“应墨隐,你该死。”
“你就算拥有父皇的宠爱又如何,这应召的天下,依旧是朕的。朕是皇帝,朕要你死,就算老天不许,朕也要逆天而行!”
仿若昭告天下一般,应炎煦用尽全身力气一个字一个字说着。他握着长剑的手越来越紧,在话音落下后手腕一转,几乎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刺向了应墨隐胸膛!
他看着那柄长剑触上他的身体,看着剑锋刺破他的衣襟,看着剑柄一点一点刺破他的血肉戳进心脏……
“陛下,城外有要事报。”
前行的剑身被人从后方握住,应炎煦冷着脸回头,看着身后的李继,道:“滚开!”
“待事情说完,我自会滚。”面无表情地说着,李继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长剑撤了下来。迎着应炎煦气愤的眸子,他意味深长地道:“城中百姓齐聚宫门前跪着,高呼求陛下您饶过他们的战神——应候王一命。”
应炎煦的目光从愤怒忽然变得空寂,他怔怔看着李继,良久只听“哐啷”一声,长剑落地,尘埃落定。
此刻的应候王府——古颜夕一早起来梳洗过后,便让凌薇她们端了小茶几放在院子里,几盘糕点和一壶温热的梅花酒摆在桌上,饮过之后,唇齿留香。尽管才起身没多久,可被这逐渐明媚的阳光照着,她却仍旧觉得有些疲乏。
也难怪,折腾了好几天就为了今天这场大戏,戏已经落幕,松弛的精神渐渐被前几日遗忘的压力所占,自然会觉得累了。
不过还好,她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在范御熙埋在宫中的人口中得知了应炎煦对洛阳城中事情的态度后,她便知道这一仗自己一定会胜。然而想到应炎煦那阴晴不定的性子,她担心仅用尹大人的天命一说并不能阻止他,于是便让范家的暗线怂恿城中有号召力的百姓,以祸事诱导他们,自发地去皇城脚下为应墨隐求情。
如此一来,天命之说加上百姓求情,应炎煦只要没傻没疯,迫于压力,只会把人给放了。
谁说当皇帝就一定好呢,皇帝不也无能为力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