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紧绷太久,忽然回到不用丝毫防备的轻松环境中,反而显得一点也不真实了。
季茶脱了衣服站在镜子前,青年的胸膛单薄,小腹上隐约可见腹肌之间的界限,上面没有累累的伤痕,肤色白净皮肉因为没有经历过分劳作而显得细嫩。就连此刻镜子里透露出他的神色,都只是讶异而不见那经年累月无法挥散的疲惫。
如果不是末世,季茶还只是一个有着大把时光可以挥霍的青年。
可是如果那十年仅仅只是一个漫长的噩梦,梦里的细节为什么会那么历历在目?那种屈从于生存压力下的绝望与痛苦,死亡的麻木与生存的渺茫,几乎能眨眼间抽干一个人生命力。
末世后的五年里,他和王勤学四处辗转,好几次差点儿豁出命去。在现代文明近乎顷刻湮灭之后,人们曾经习以为常的平等和道德法则也就立刻随之消失。战斗力强的、手握权利的,驱使与奴隶老弱病幼,强占女性抑或男性,各种各样的恶心事屡见不鲜。国内的几个还留有秩序的大基地分散在四处,其余的小地方被林林散散能够自保的武装割据,按照领导者的意愿,城市的形式退化到奴隶社会、封建社会不等。
人人为了生存几乎失去底线。
到了第六年,两人才总算在季茶曾经的家乡,s市的一处大基地里找到落脚的地方。这里在末世来临前就有军队驻扎,后期虽然经过一段时间的蹉跎,但总归维持了比外界良好的秩序。起码在这里,随便杀人是不被允许的,女性也还留有尊严。
两人被分配到s基地的种植养殖区块,这已经算是很幸运,毕竟他们在这里没有什么危险,还能每天吃到半饱。
季茶从衣柜里拿出一件t恤随意套上,走到书桌前将上面的钱包拿起来,里头还有几张红钞。
暑假已经开始了,学校里除了申请留校的学生已经没几个人。
楼下宿管阿姨正抱着手机追剧,眼角瞥见季茶下来,连忙按了暂停,对他说,“季茶,你不留校的吧?怎么还没有走,明天要走的知不知道?不申请可不能住的,省的学校查下来怪我。”
“好。”看着面前的中年女人,季茶还有些很不真实的恍惚。对于宿管阿姨来说,他不过是照常睡了懒觉下楼,可对于季茶来说,中间已经隔了久违的十年。
“你是不是生病了,脸色怎么白兮兮的?”宿管阿姨说着弯腰从桌子下面拿出半个西瓜,漫不经心的关心道,“生病可是要及时去看的呀。”
手机屏幕给人轻轻一点,刚才暂停的剧情重新演播起来,男欢女爱点缀在一个再平常不过的白天。
季茶迈开脚步走到寝室外面,外头阳光炙热,刚好达到一天之中的最高峰,偶尔有来往走过的人,均是脚步匆匆。
五分钟后,学校超市里。
季茶站在排排货架前面,虽然手里攥着钱,但人是有些不知所错的。
太多吃的了,玲琅满目,花色各异。
他下意识的防备着周围来来往往与他擦肩而过的校友,清醒以来到现在的恍惚感终于被冲淡了,胃里并不空,但饥饿感是从脑中并不是胃里传出来的。
这样肆意选购,无人哄抢的经历已经太过久远。季茶拿起一个购物篮,很难立刻忘记旧习惯,几乎不带选择的将食物扫荡进去。
旁边有人见了他的模样,隐约觉得奇怪,两个女生躲在一边窃窃私语,“那个不是中文系的季茶么?”
“他买这么多哇哈哈做什么……?”
感觉突然变得……神经兮兮的。
季茶的注意力却没有放在她们身上,超市中间高悬的显示屏上正在播放社会新闻,婆媳之争的画面一转,主持人用公式化的声音播报起偷猎活动越演越烈,过去一个月里,数十起珍惜保护动物的尸体被发现。
屏幕里那些腐烂溃败的画面被加上了马赛克,可依旧让人觉得隐约作呕。
“唉,好可怜啊,偷猎死全家!”旁边有人小声讨论,语气愤慨。
季茶的眸色却因此慢慢的回暖过来。
这哪里是什么偷猎者的行径,只不过是末世到来前的一个小小预兆。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末世是无法避免的。起码就算季茶在这个时候重生,病毒也早已经通过空气潜伏进人和动物的身体不知多久,只等累积到一定浓度而造成大面积无可预防和抵挡的全面爆发。
季茶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回到现在这个节点,但末世果然还是已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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