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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则梦见沈四宝被爸爸吓跑了,她终于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睡了会儿,终是顾谨先忍不住,又问:“小民和小宪现在怎么样,小民原来跟我很亲的,现在打个电话,随便说两句他就挂,小宪更是联络不上,他们到底在干嘛?”
讨论孩子,曾经是林珺最热心的话题。
有一段时间,不论顾谨说什么,林珺都不会回应他。
但只要谈起孩子,她就会变得心平气和,开开心心,还滔滔不绝。
可今天,他本来扯了个话头子,想好好聊一聊的,结果林珺居然也是叹气?
顾谨躺不住了,坐起来说:“他们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想移民,我不反对,过了18岁了,他们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力,但怎么孩子渐渐就不跟我沟通了?”
家里的老爷子猜测,认为俩大孙子办移民,怕是林珺教唆的。
她哥林珉本就极度的崇洋媚外,觉得老外放个屁都比咱本国人的香。
林珺脾气又那么坏,肯定是她挑唆,让俩大孩子办理的移民。
但顾谨不这么认为,毕竟初恋,林珺的人品他知道。
不过他总得知道,俩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过了好半晌,林珺才悠悠说:“他们也不跟我沟通,小民搞西药研发嘛,跟他舅持一个论调,认为中医无用,西医才是最好的,他还总嘲讽我,说我是跳大神的萨满,还说针灸是障眼法,巫术,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小宪要好点,还愿意跟我说说话,但张嘴电子信息,闭嘴程序代码,我压根听不懂,他还总喜欢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去年我过生日,他给我发了个程序,打开,居然是个用数字做成的,会在电脑上唱生日快乐的小丑……”
林珺本就精神不好,生日那天去上班,打开邮件,蹦出个小丑在电脑里唱生日快乐。
她当时就给吓晕过去了。
顾谨笑了起来:“小王八蛋,他是给你发了个木马病毒吧。”
林珺也笑:“可不,害他老娘那天狠狠摔了一跤,磕破了头。”
不论如何翻脸,吵过,既是初恋,又有四个孩子,他们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顾谨一听急了,伸手过来:“我看看,磕的厉害吗?”
“别,离我远点,小心有人会吃醋。”林珺挥开了前夫伸过来的爪子。
顾谨躺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要反击:“不会吧,洛杉矶的阳光小男孩还会吃我这种老男人的吃醋?”
但林珺此时已经睡着了。
他的反击,无效!
……
转眼就要到慈心厂整体招标的日子了。
而林珺虽有绿卡,但她没有办理移民,厂里办的也只是停薪留职。
所以现在,她还是慈心的一员。
正好这几天大家议论纷纷,说要拿下慈心的很有可能是马书记一家。
林珺也就准备关注一下。
拿下这么一个大厂,是需要大笔资金的,在这个刚刚改开的年代,马书记哪怕贪污受贿,也搞不到几百万的,他和沈四宝合谋,想从雕塑里搞东西,但也没搞到,银元,被法典拿走了,那他们哪来的钱拿厂。
作为创始人的女儿,林珺有权力要求国资委给她出具营转私后的,所有持股股东的名单的,所以等过几天招标结束,她就可以看到结果了。
不过她并没有想插手厂务,只是本着对父亲产业负责的态度,想过问一下。
但偏偏有些人做贼心虚,生怕她过问。
这天急不可捺的,居然有人直接上门,来赶人了。
……
已经是周四了,今天也是林珺回来的第五天。
大约因为有俩娃陪着,这五天她的情绪特别平稳,既没有低落到想要自杀,也没有亢奋到随时跟人吵架。
而且出国几年,因为单身一人,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只会煮瞎糊弄的她了。
这几天也就婉拒了热情上门的顾灵,和法典一起给娘仨折腾饭吃。
但再折腾也不过升级版的瞎糊弄,比如略腥的鸡汤,流了黄的青蟹,炒的蔫巴巴的青菜,米饭也总是夹生的,蒸的鸡蛋糕居然像皮球一样,咬起来劲劲儿的。
但架不住俩娃喜欢呀。
尤其半夏,怕妈妈沮丧,还坚持,像皮球一样咬不动的鸡蛋糕才是最香的。
今天照片已经洗出来了,女孩吃完饭,捧着照片躺在床上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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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妈妈计划,什么时候回老家看二狗哥哥。
沈四宝的老家名字叫五河村,沿海,是个渔村,非常大。
林珺有个叫高岗的同学跟他同村,但不在一个支队。
因在盛产乌贼骨和牡蛎,石决明等中药材,林珺原来曾去找过药。
而高岗和沈四宝之所以没像别人,在改开后贩海货,或者种药材,出国打工,反而选择高考,据他们说是为了追求林珺,但实质上,是从林珺身上看到了有知识的好处。高岗现在是大老板,沈四宝要不走歪路,就该是书记了。
不过她并没去过沈四宝家,据说他家就在海边,那个支队特别穷。
本来渔村就很苦,女儿还是生活在最穷的一个支队,林珺心里可难受了,遂又问女儿:“二狗是姓高,还是姓沈,或者姓周呀?”
二狗姓啥半夏并不知道,女孩望着照片上的妈妈,摇头:“妈妈我不知道呀。”
“那你想想呢,他喜欢什么,咱们就给他送什么。”林珺又说。
小丫头回忆着,二狗哥哥喜欢什么呢,不过操心了好几天,照片终于来了,每一张还都很漂亮,都把她和爸爸妈妈牢牢的固定在了一起。
此时有妈妈陪着,孩子吃饱了又困,转转脑瓜子,她就睡着了。
孩子的教育是最重要的,看法典这几天一直乖乖在写作业,哄女儿睡着后,林珺心情特别好,开开心心的,来视察儿子的作业了。
可这一翻开,她立刻就受了很大的刺激。
她走的时候法典是个很乖的孩子,虽然成绩不比小民和小宪,但能按时完成作业,成绩也中等,可现在,这一看,他这三年估计就没听过课。
林珺望着儿子的作业,目瞪口呆。
好半天她才说:“点点,妈妈以为你一直成绩还不错的。”
顾法典也有些懵:“妈妈,你不是一直跟赵阿姨有联络的吗,你从来没问向她问过我的学
习吗?”男孩以为妈妈一直知道自己成绩差呢。
这下该林珺说不出话来了。
于小儿子这几年的变化,她完全不知情,因为赵霞大概怕会刺激到她,于顾法典的事向来都是拣好的说,偶尔说说他顽皮什么的,怕她犯病,也会为其开脱。
林珺以为有赵霞,顾灵,顾谨他们时时照顾,小儿子应该过得不错。
可从作业上看,这孩子自她走后,就再也没读过书了吧。
那他这些年在干嘛,堕落了,废荒了?
一米七几的大男孩,一旦荒废了学业,就会走上歪道,而社会是如此的复杂。
作为一个抑郁症患者,情绪是不受控制的。
顾法典以为妈妈自出国后就没过问过自己,虽能理解,可心里依旧很难过,他也会想,会假设,要不是找回半夏,妈妈是不是这辈子就不管自己了。
而林珺,则陷入了深深的情绪焦虑中。
她走的时候想带走法典的,但当时曾有人说:“林珺,法典是害死了妍妍,可他也只是个孩子,他没错,你可不要因为生气就打他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林珺曾经好几次无意识中掐伤,打伤过顾谨,她也怕她会伤害法典。
所以孩子不走,她就没有强求,因为她也怕自己失控,要打孩子。
大洋相隔,时差颠倒,她要在新环境里生存,还要治病,怕孩子伤心难过,也怕自己的状态要影响他,就很少给法典打电话,偶尔母子通话,法典顶多也只是嗯几句,这叫她产生了错觉,以为他过得还不错。
甚至,他和顾谨一样,已经从原来的痛苦中解脱出来,迈入新生活了。
可真相是,她努力求生去了,儿子却在原地等她吗?
当一个抑郁症患者焦虑起来,情绪就会不受控。
但在顾法典看来,妈妈可温柔了。
她一个劲的说:“对不起,妈妈不应该的,以后妈妈永远都不会丢下你了。”
男孩虽然很难过,很委屈,可他立刻拍胸脯:“没关系啦妈妈,你看我,不是长的高高的,壮壮的了吗?”
望着高高壮壮的儿子,林珺可欣慰了,但同时她心理也产生了一种自厌情绪,觉得自己是个不称职,不合格的妈妈,本来现在该吃药了,可她却给忘记了。
而妈妈的道歉,哪怕不诚恳,孩子都会特别开心,更何况林珺的道歉是那么的诚恳,于是,原本对下乡看二狗并不热衷的顾法典也热衷起来了:“妈妈,给半夏的小朋友送个篮球吧,我听说乡下孩子没篮球玩。”
“可以。”林珺说:“你挑着买一个。”
“我有个旧的,送给他,我自己买个新的,行吗?”顾法典问。
林珺当然觉得不行,但笑着说:“买俩吧,给你也买个新的。”
“对了妈妈,你没钱,我问我爸要钱吧。”男孩知道的,妈妈一分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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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钱,林珺正准备跟儿子聊一聊,看他和半夏是想跟她出国,还是想留在国内的事。
这时正好有人敲门:“林珺林阿姨在家吗?”
最近来的人多,还都是来看妈妈的,顾法典蹦的像只兔子一样,打开了门。
一看来人,皱眉头了,因为是个年青女孩,自己并不认识。
“你好,你就是法典吧,我是咱们人事部的小付,领导签了告知书,要清退你们的房屋,限三天之内搬离,我把清退通知贴墙上,你们注意看。”对方说。
不会吧,这可是慈心厂,她妈才回来几天,有人居然要赶他们走?
林珺也来了,定晴一看:“你是付小爱吧,你在慈心上班了。”
这是马书记的爱人,付梅的一个小侄女,小时候林珺还给她瞧过病。
“林阿姨,是这样的,沈书记前段时间签了一份清退住房的通知,上面就有您家,有补偿款的,五千块,只要您把钥匙交了,就可以去财务领钱。”小付说。
林珺接过通知冷眼一看,还真是沈四宝签的字,她反问:“我是慈心的职工,新家属楼分房时没有我,这就是政策方面的不规范,现在还让我搬走,凭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得问沈书记。”小付说。
林珺并不傻,只是怀妍妍那年,母亲病重,药研所的工作又烦杂,法典还处在最顽皮的年龄,家庭的重担,工作的压力全在她身上。
以致于她忽略了身边的小人和办公室斗争。
这明眼一看,就是马书记想赶她走,却准备甩锅给沈四宝,借刀杀人啊。
林珺又气又好笑,干脆说:“小付,回去告诉马光明,我还是慈心的一员,只是停薪留职,想走自然会走,但他要再赶我,我就去人事科报道,回去上班。”
马书记本就是因为担心林珺不走,坏了自己的好事才想赶她走。
可她不但不走,还想回去上班?
小付没经验,结结巴巴:“你已经是漂亮国人了,还稀罕来咱们厂上班?”
林珺双手抱臂,高傲一笑:“我本来不稀罕,但你们惹我,我就稀罕了。”
小付现在说的话,其实是马明霞教她的,但她怕林珺要打,专门后退了两步,才说:“林阿姨,您一女同志,何必那么争强好胜呢,女人最重要的东西是家庭,要是她的家庭不完整,孩子再堕落,她自己再强再优秀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的笑话,被男人抛弃?”
林珺没吃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而这个论点,是马明霞原来经常用来刺激她的。
林珺曾经为此而很自责,难过,总觉得自己为了工作而忽视了家庭。
但现在,她在漂亮国是经心理医生疏导过的。
她是个医者,虽然还会陷在那种情绪里不可自拔,但道理她懂。
所以她说:“我要强怎么了,要不是我要强,慈心有药卖吗,你有工资可拿吗,我要强,所以有我在,大家睡都睡不踏实,可你呢,我治好你的病,却无法教你向上,小姑娘,你可以自甘平凡,但不要以此为荣,因为那只会显得你见识浅薄。”
林珺其实只是照本宣科,把心理医生讲给她的话复述出来。
但小付可尴尬了,面色一阵红,一阵白的。
不过该完成的任务她还是得完成,赶忙丢进来一张搬《搬离告知书》,她边跑边说:“这个是沈书记签字的,我们也是按规矩办事,对了,雕塑是厂里的公产,我们现在就要来人,要搬走它。”
清退住房的字确实是沈四宝签的。
而且他是副书记,这符合厂里的规范。
本来林珺想直接去找马书记的,但这时卧室里的半夏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不要四宝爸爸,四宝爸爸走开,林珺妈妈救命啊!”
妈妈有病,女儿也有。
而且半夏的心理创伤特别严重。
只不过孩子一直没有找到依靠,没有找到可以倾泄的地方,她就强撑着。
那些创伤,因为有了妈妈做依靠,她现在才开始慢慢往外渲泄。
抱起女儿,林珺说:
“法典,打电话报警,就说慈心厂的厂领导沈四宝和马光明先是盗窃,损坏我们家的财产,现在还准备上门抢夺,让他们出警!”
“妈,雕塑不是厂里的东西吗,咱们报案,警察会管吗?”顾法典问。
“雕塑是你外公的,所以他们不但盗窃,还损坏我们的财产,我要求他们照价赔偿。”林珺说。
虽然她一直陷在自责情绪里。
但半夏无助的哭声,法典坦承无私的原谅,于她来说比药更能治愈她。
沈四宝为了找宝,把她父亲的雕塑大卸八块?
马光明想还想赶她走?
好啊,今天林珺就要当众告诉他们,雕塑里到底有什么,该怎么找。
对了,她必须去趟公安局,狠狠还击沈四宝。
他给女儿起名叫半夏,可他压根不知道半夏二字所代表的意义。
林珺要让沈四宝体会她此刻望着一双儿女,愧对,却无法弥补的肝肠寸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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