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石凤岐,用了整整十年的时间来学习,学会了承担责任,接受失去,也学会了珍惜拥有,享受当下,尤其是在她下了无为山之后,她已经能心平气和地谈起已故旧人,带着笑意地缅怀他们,说起一些曾经的趣事时,也只有怀念,不再有浓到化不开的哀愁。
十年中,她与石凤岐已成长了太多太多,已经完全具备了一个“大人”该有的样子。
是的,他们失去了很多,失去了作为“孩子”的任性,快活,自由,也失去了作为“少年”的豪情,骄纵,肆意,他们以“成年”人的模样,终于与这个世界,与这片天地有了最融洽的相处方式,能够心平气和的对话。
不会再声嘶力竭地追问为什么,不会再愤愤不平地质问凭什么,但也绝没有彻底认命,就此放弃。
不孤悬世外,也绝不妥协投降。
他们失去了很多,他们得到了很多,哪怕那些得到中,满满地夹杂着血泪白骨,但那都是他们愿意去得到的。
而迟归,迟归是一个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的人,他几乎是完全属于另一种画风,在全天下所有睿智之人都在为这天下而拼死相搏的时候,他保留着最初的天真,也保留着最初的执着,他用尽全力,只是想让鱼非池走回他固守的原点,将鱼非池带回“孩子”的那个时代。
所有人都在成长,而迟归没有。
天真的魔鬼始终是孩童的模样,所以他的双眼永远无邪澄澈,透明得好像一块琥珀。
鱼非池伸直坐得有些久,开始发麻的双腿,听了一程迟归的心路,总的来说,她觉得,迟归这心路极苦,不止苦了他自己,还苦了无数其他人。
绿腰在一侧听着许多未能回过神,迟归的话带给她的冲击一波比一波大,她时不时诧异地看向鱼非池,而她在鱼非池脸上连半点恨意或者心痛的模样都找不出来。
当然鱼非池也从未想到过,原来过往的,她的小阿迟曾经做下过这么多的事,多到让人难以想象出那是仅凭一人之力可以成功的,他不负七子之名,但他有负无为使命。
听着这场漫长对话,雪在她们脚下积了一层,远处的灯火亮起了又灭,她才缓声叹息:“何苦呢,这样不放过自己。”
鱼非池歪头笑看着她:“不是每一个人都如绿腰你这般通透。”
“你们都比我聪明,所以你们都比我活得累。”绿腰说。
鱼非池不置可否,只是笑着搭过绿腰的肩膀,不再说什么,想来他们聊了这么久,也应该说到最后的关头了吧,于是继续倚在门上听。
迟归,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人捉拿呢?他武功是不好,但是他孑然一身,若是要继续藏在暗处,自己跟石凤岐怎么说也要费一番心血才能找到他。
里面的迟归与石凤岐彼此对峙,沉默了很久,迟归像是在想石凤岐最后那句话,他的小师姐,要的到底是什么?
大概是他想了许久想不明白,于是他默然地叹息,松散了身体彻底地靠在墙上,眼中红色的血丝退下去,只余下微微泛红的眼眶,纤长的睫毛轻颤,他的声音归于了微甜带着奶香般的天真:“小师姐就在门外吧?”
石凤岐看了一眼暗室的门,他早就发现了鱼非池拖着绿腰蹲在外面,只是没准备把她撵回去,有一些事,她也想知道,于是石凤岐点点头:“不错。”
“她为什么都不肯见我?小师姐她就这么讨厌我么?”迟归迷茫地望着那扇木门,委屈不已的样子,“不过也好,我这样子见她,太过衣冠不整了,她不喜欢邋里邋遢的人。”
他看向石凤岐,抿着嘴笑,压低了声音说话:“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会主动被你抓住,要回到这里吗?”
“准备说了?”石凤岐看着他。
“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迟归扑烁着眼睛,像是准备分享自己小秘密的稚童。
石凤岐目光看了一眼屋门,知道迟归应是不想让门外的鱼非池听见后面的话,不过他对迟归倒也无甚可惧,走过去,蹲下身子看着他:“说吧。”
迟归看他毫不设防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晃动了铁链哗啦地响,张大的眼睛好奇地问他:“你不怕我扔一把毒药在你脸上吗?”
“你怎么会让我死得这么痛快呢?”石凤岐笑声道。
迟归低声直笑,端端正正坐直了身子,与石凤岐相隔不过一拳的距离,他的声音低到只有他与石凤岐二人可以听见,带着一些俏皮,一些机灵,还有一丝小小的得意。
他说:“石凤岐,你知道,什么是游世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