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这样漫长的沉默不知过去了多久,无名的存在与鱼非池俱不说话,时间在这里的流逝仿似能看得见的河流,一点一点淌过。没有日升月落,黑夜白昼,光是永恒存在的。
如果说学院里是静得毫无人声,那里便是静得连世界存在都感受不到,有的只是空虚,像是远古的大神踏碎了虚空。
囿于此处的鱼非池在漫长的沉默过后,开口:“放我离开。”
她还有人待救,还有朋友,还有石凤岐。
“能使你离开此处的,只有你自己。”那声音说。
“你要看着我身边的人死绝,你才满意吗?”鱼非池嘲讽地笑道:“你要我连身边最后的人都不能保护,真正的一无所有,你才觉得,我符合游世人的身份吗?”
她的声音疲惫无比,如同生命都已被抽空,质问声不大,充满了迷茫:“无为七子,天下豪杰,这么多的人,死于非命。白骨成山,血流成河,无休无止的杀戮永不停歇,你说你是天地主宰,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主宰着这么多人的命运,是否真觉得你是对的?”
“我曾以为,我明白了这天下一统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让百姓过得更好,让这世间再无战火,是为了把黎明前的黑暗彻底撕破。我曾以为我明白了,我那时觉得,我的指间穿了须弥大陆的风,我的长发亲吻过须弥大陆的雨,我觉得我与这个世界系系相关,我热爱这片大陆,热爱这里的人们,但你,你折断了我与这个世界相连的纽带,斩断了我跟这片大陆相关的一切。”
“我爱山水,山水无故人,我爱日月,日月无光辉,我爱苍生,苍生负尽我。若这世界,待我从不温柔,我又凭什么不能还以颜色?”
“十年生死,有情皆孽,无人不冤。他们的冤屈,向谁而讨?死去的人们,向谁控诉?我一边能理解,这是成天下大业必须付出的代价和牺牲,不该有任何抱怨,但是我又不能理解,如果这一切从未开始,也就根本不会有牺牲,如果无为学院从未成立,不会有无为七子,不会有十年一次的杀戮轮回,不会有连绵不休的百年战事,那你与鬼夫子,为何要这样做?”
“还是说,这只是你们之间的一场游戏,一盘棋局?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人不是棋子,人有灵魂,有思想,将人当作棋子摆布的人执棋者,终会失败的。”
“鬼夫子未能明白,怎样的人才有资格执掌天下,而你呢,你是否能明白,须弥非棋盘,苍生非棋子,这一局棋,你便是赢了,也毫无意义。”
那声音沉默很久。
很久以后,那声音才说:“游世人,你真的觉得这一切是我,是上天的摆布吗?真的是命运的安排吗?”
“还是你心里清楚,今日一切,不过是你们所有人一步步走过来造成的局面,而你难以面对,所以将一切归咎于命运?是你自己不肯承认,你们之间的感情也就是你们自己亲手划破的?”
“你们的结局,是你们自己造就的。”
“从来不存在什么命运,也不存在上天摆布,人于世间为灵长之最,你对此事最清楚不过,所有选择皆是你们自己做出,并无所谓摆布之说,吾亦从未插手须弥之事。而命运,始终在你们自己手里,如何演绎,在于你们。”
“你只是要找一个借口,要逃避这个最残酷的真相,游世人,如果你不能真正直面这一切,你将永远无法走出这里。”
头一次听到这声音说这么多的话,说完之后便再无声响,留下了这一方寂静到令人心生惧意的世界给鱼非池。
她“看”着那棵花树,“拂”过了花瓣,一时之间,福至心灵。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他们所有人都在被上天戏弄,摆布。
或许,真正被摆布的人只有自己一个,因为曾经的自己是那般心不甘情不愿,而其他人,不是的。
因为她是被摆布的,所以觉得,其他的人,也被命运开了一场玩笑。
或许,那神秘古老的声音是对的,其他的人,不过是做出了他们自己的选择,不论是谁,他们走上的,都是他们自己想要走的路。
是这样吗?但怎么解释,也有太多不愿被牺牲的人,最终还是被牺牲了呢?不记于名册的那些小兵,他们就真的甘心赴死吗?真的每一个人都有着这样高的觉悟,愿意为了一个虚无飘渺的目标,舍身就义吗?
是这样吗?
她的“手”于半空中“挥”过,无端起了一阵风,风吹散了花树团簇,落英缤纷,带来了纷飞画面。
千载岁月,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