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老街一夜之间让石凤岐连根拔起的毁了,细作们对于石凤岐毁了这细作圣地多多少少还有些怨憎的,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时运已到尽头的悲哀。
当初在老街里头卖黄米酒的清伯,他对着老街对面的明玉楼念叨过两句话,说的是,可惜了,还是跑了几个。
明玉楼里的姑娘能自个儿跑出去的不多,跑得掉的都是本事大大的好,有那么一位姑娘,她就是在老街被彻底清掉之前,逃出了生天的。
那么多人要清理起来,总是不容易,偶尔钻出来两个漏网之鱼也是常理之中。
这位姑娘原是白衹国人,逃出生天的时候,她已失了国家没了故土,茫然四顾,不知身系何处。
还没等她四顾完毕,又让人一把擒下带到了商夷,那段时间里各国细作实在是一片混战,在浑水里摸得一手好鱼的商夷没少捡好处,毕竟这本来就是他们商夷的强项所在。
商帝跟韬轲当时抓了不少细作关了起来,在那时他们并不急着用这些细作,他们知道,有朝一日,总会派上用场。
这一君一臣,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好耐心与好眼光。
这都是现成的细作,被人训练好了的,只要能给他们洗脑成功,就是捡到了宝贝。
但细作的忠诚度是极为可怕的,远远超过军队与大臣,他们有着无比坚定的忠心,哪怕是国破家亡,忠主不在,他们的忠心也很难动摇。
所以高明的洗脑并不是说服他们忠诚于商夷,而是只要能让他们为自己所用便可。
洗脑这种事,商夷做来并不陌生,如媚就是其中之一。
拿如媚打比方,最好的洗脑方式莫过于,大隋毁了白衹,夺起了她的家园与亲人,给如媚灌输了满满的仇恨,那种对大隋恨到骨头发痒的仇恨,不怕死不怕苦不怕一切磨难也要毁掉大隋为白衹报仇的仇恨。
所以如媚这种细作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细作,她有着极为自主的思想,她以为她是自由的爱国者,只是身体被监禁,其实她从灵魂到身体,都已被人彻底利用。
最可悲在于,她并不知道自己已被洗脑成功,化成了一把由内而外的剑。
这把剑在苍陵的大地上纵横开合,大杀四方,疯狂地屠戮着苍陵男人的性命,并把他们的尸体扔进了大隋女子的毡房,又把带血的弯刀放在这些女子手上,烟视媚行,笑语盈盈:“你看,你杀了这些蹂躏你的男人,你现在自由了。”
这样带血的自由太过恐怖,是软弱的中原女子不能承受之痛,她们失声尖叫,大声解释,却无人相信她们的真话,回应她们的,只有强烈的仇恨与暴行。
如媚看着渐渐骚乱的苍陵,带着媚然的笑意,回头望着大海的方向,她想,她是不是也可以乘船回家呢?
她望到的只是铁蹄铮铮,席卷而来。
叶藏骑在马上,远远着好像是看到了一个身影,在草原上一闪而过,他皱着眉头说:“南九,那是不是有人?”
南九极目眺望:“是有一个人,是个女子。”
“南九啊,咱们这回任务重大,一定要抓到这个女人,听说她一晚上杀了一千个人,我的武功怕是不保险,靠你了啊。”叶藏拍拍他肩膀。
南九神色凝重地点点头:“我不会放过她的。”
叶藏见他面色这般沉重,想起了什么,便道:“你家小姐跟你说了奴隶的事啦?”
“说了。”南九话语简洁,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但是你有一个地方错了。”
“哪儿?”叶藏一怔。
“那些人未必都是被掳去的,也有可能是被人卖的。”南九说。
“啥?”
“家里穷的时候,父母是会把孩子卖掉的,你知道多少钱一个吗?”南九看着他,左边脸上的奴字烙印格外扎眼。
“南九,你要是不想说,就别说了。”叶藏心里不大好受,虽然他从未做过奴隶生意,可是他商盟里的人不少都干过这行当,他当时要管理商盟也不能一棍子全打死,现在看到南九这样,格外不是滋味。
南九说:“十个铜板。”
“什么?”叶藏真的震惊了。
“不可思议吧,我娘当初卖掉我的时候,就是十个铜板。一条命,只值十个铜板,这就是奴隶的价值。”南九从来不提他以前的事,他好像是把那些事都死死地封印在他脸上的烙印里,过往的一切都是屈辱,光明正大地被人看,自己却不能坦荡勇敢地面对。
“南九,如果有一天我还做生意的话,我一定不会让我身边任何人做奴隶生意。”叶藏郑重地承诺。
“不必了,小姐答应过我,当天下一统,她会废除奴隶制。”南九明亮的目光有着世间最纯粹的干净,不掺任何杂质,不似迟归的那种澄澈,南九的目光更像是一种通透与清亮,一眼可以看到他心底,他心底尽是单纯。
他说,“我相信小姐。”
“还有石公子。”南九想了想,补了一句。
叶藏听着发笑,拍了拍南九的肩膀,心中念着,那真是个两个神奇的人,到底是怎么样让这么多人对他们抱以如此坚定的信念的?
好像所有人,都认定了他们一定会成功,就好像一本书,他们已经看过了结局,现在只是在经历精彩的过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