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宫女的脸上尽是恐慌,她跟所有其他人一样,都知道粮仓的重要性,那是他们的口粮,长宁现在本来就被围了,若是储备的粮食再被烧个精光,那他们这些人,是不是要饿死在城中?
阿青还小,不懂治国,也不太明白岳翰这么做的原因,她只是听到殉国两个字的时候,浑身冰冷。
第一次,她对这两个字有了如此深刻的理解,殉国,就是为国殉葬,就是死。
宫女等着阿青发话,其实宫女儿也知道,小王后懂什么呢,来告诉她一声,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摆在那里,如今南燕掌事人是她,就必须来跟她说一声。
阿青摆摆手,让宫女儿下去。
宫女说:“王后娘娘,此时离开长宁城还来得及,奴婢一定拼尽全力保护娘娘离开!”
宫女是音弥生挑来伺候阿青的,忠心不必怀疑。
阿青却说:“本宫不走,本宫是南燕的王后,本宫不能走。”
宫女眼泪籁然而下,滴在地板上,颤抖着说:“娘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啊!”
“你走吧,我不用你们侍候。”阿青抓了一把梳妆台上的珍珠金叶子塞进宫女手里,“走吧。”
“娘娘!”宫女满脸是泪,悲呼一声。
“走啊!”阿青高声喝道。
宫女三跪九叩,离了凤宫。
偌大的凤宫里,阿青一个人坐着,她小小的身子跟这宽大的凤宫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就像是跟整个南燕与后蜀相比一样,她太小太小。
朝妍站在门外听着阿青的高喝声,抹掉脸上的泪水,慢慢走进来,看着阿青。
阿青竟未惊慌,她只是说:“你是来刺杀我的吗?”
她见过刺客刺杀南燕先帝时的情景,对那一幕记忆深刻,时常梦见那一根摇摇晃晃的吹箭,夺走了先帝的性命。
“不,我是来带你离开的。”朝妍坐在她对面,温柔地笑看着她:“可是你不愿意走,是吗?”
“是的。”阿青说。
“为什么呢?你知不知道,长宁城要破了,南燕早已亡了,你已经不是南燕王后,你可以做个快乐的小姑娘,快乐的长大,你可以跟我住在一起,我会好好照顾你,你会像所有普通的孩子一样,自由自在地成长。”
“我大婚嫁给音哥哥那天,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等我长大了就把我送出宫去,让我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他说我不是他的王后,我只是他的小妹妹,他是我的兄长。”阿青稚嫩的脸庞对着朝妍,然后一字一句地说:“可是,你们就把他害死了!”
朝妍竟被她这句话逼到无话可说,低下头似有忏悔,她说:“等你长大,你就会明白,这不是我们的错。”
“我不知道是谁的错,但我说过我会在这里等他回来,我就会一直等他。”
“他死了呀,你等不到了。”
“如果你的哥哥战死沙场,你会做逃兵吗?”阿青问她。
朝妍眼泪一落,摇摇头:“我不会。”
“那我也不会。”
朝妍问她:“你知道,你留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吗?”
“我知道,但我依旧会留下来,我不管你是谁,你听着,我,是南燕的王后。”
“你懂王后的含义吗?”
“你做过王后吗?”
“没有。”
“那你凭什么觉得,你比我更懂得王后意味着什么?”
朝妍一向能言善辩,口才了得,可是她对着阿青的时候,竟觉得万般话都无法说出口。
她是个大人,要带走一个小小的阿青很是容易,一闷棍把她打晕了,直接拖走就是,可是朝妍觉得,如果那样,未免太过侮辱她了。
她留了一瓶药给阿青,那药的味道像甜豆,甜甜的,凉凉的,服下去只觉得昏昏欲睡,不会有任何痛楚。
然后,一觉醒来,便是来生。
朝妍走出凤宫,外面等着的是典都德,典都德说:“鱼姑娘的意思是叫我们把阿青带走,你这样……”
“我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一辈子屈辱地过活,才是真正的绝望。阿青不同于普通的孩子,她的心智比我们想象的成熟,就算我们强形把她带走,你觉得,我们能防得了她自杀吗?与其让她死都死得不甘心,不如,让她自己做决定吧。”
“可是,她毕竟只是个孩子,还没有太多分辨能力,她现在或许不怕死,可是等这一切过去了呢?她说不定就……”典都德很是不忍,那样乖巧可爱的小姑娘,就这么看着她死掉?
“她国破家亡,众亲皆去,无父无母无兄无友,她的世界早就坍塌了,你相信我,她不可能忘得了这一切,以后活着,也是痛苦。痛苦地活着,是一件很艰难很艰难的事。”朝妍说,“最重要的是,我敬佩她,我尊重她的决定,我不会成为最后一个决定她人生的外人。”
典都德回头望,望着了那黑沉沉凤宫里一点金凤凰,凤凰展翅飞一飞,归于黑暗,未再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