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过后的痕迹,大地都带着焦炭味,在街上佝偻着身子拖步而行的路人双目呆滞,带着对未来对生活的茫然无助,鱼非池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只不过,与以前不一样了。
换作以前她看到这些,必是觉得心酸难过,怜悯他们的不容易,无辜卷入了天下纷争,成为最不具名的牺牲者。
可是现在的鱼非池,心中除了慈悲,更有要改变这一切的决心。
会是一条满布荆棘的路,会充满了血腥与背叛,会粉碎过去自己的誓言与善良,但无妨,就如上央一样,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说,总有一日,会有人看到,自己这一代人所付出的努力与艰辛,为的不过是造福苍生,泽被后人。
青野曾经问过她,是否想争天下,为谁而争,那时候鱼非池说,不知道,她不知道她为谁而争,为了石凤岐吗?不全是。
现在鱼非池知道了,为了天下,而争天下。
为了伤口愈合,便要将根骨之内的烂肉挖掉,为了苍生太平,便要把这些连绵不绝的战火一手覆之。
铲翻这天下,才能平定这天下。
她那双从来平静得不起波澜,冷眼旁观世事的眼睛,如今有了坚定而明亮的色彩,带着对万事万物的热爱,更带着下定决心守护这一切的勇敢。
在经历了无数次的自我谋杀之后,于淤泥中重新生长而出的鱼非池,终于脱胎换骨。
韬轲的大军现在正一处叫陵昌郡的地方,正雄心勃勃的要将整个大隋拿下,鱼非池的马车往那里飞奔而去,不再只记挂着瞿如。
瞿如既然能势如破竹地破开商夷,渐渐与笑寒大军会师,就说明他不再需要自己帮助,他已是一代名将,不用任何人扶着他走路。
而韬轲攻打大隋是他的后患,鱼非池不知道石凤岐会不会率军亲征,也不知道苏于婳会如何应对此事,但是鱼非池知道,她去对付韬轲,会是最快的。
在她这里认为的是,如果石凤岐从邺宁城带军赶到陵昌郡,至少需要两个月的时候,大军走不快,而两个月的时间会发生太多太多的变数。
自己赶过去,只需要短短十来日,如果再快一些,或许连十天都不用。
瞿如在外杀敌,鱼非池便在内驱敌,不是为了石凤岐,也不是为了大隋,是为了须弥,为了苍生。
她将从这里开始,带着坚定的信念,手掌须弥!
而她依然不知道,她曾离石凤岐很近,她如果不调转马车的头,也不用十日,就可见到石凤岐。
“小师姐你还不睡?”迟归敲了一下马车门,今日他们没有去宿在客栈,就睡在了马车里,南九跟迟归歇在外面,他见到鱼非池的马车中仍有烛光,就起来看看。
鱼非池拉开马车门,笑道:“在想陵昌郡的事。”
迟归笑起来,说:“要我帮你一起想吗?”
“好啊。”鱼非池推开车门让他上来。
打从那日小溪边说完话之后,迟归对鱼非池并没有什么转变,以前是怎样恭敬,现在还是,就连眼神也不再带着决绝的狠气,回复了他清冽又干净的样子,就跟学院里的时候差不多。
而鱼非池呢,鱼非池与他保持着适当的距离,那种距离是一种绝不会让人生出多余想法的恰到好处……她变了许多,唯这对不爱之人绝不吊着栓着的行事方法,未变分毫,她有时候,客气得让人心寒。
两人就着烛光在纸上写写画画,又说了许久的事,大多都只与陵昌郡有关,要想个办法守住陵昌郡,让韬轲前进的步伐在这里停下,然后反攻,将他逐出大隋。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守城之人不多,更比不得韬轲勇猛,只能靠智慧取胜,鱼非池必须在赶到陵昌郡之前拿下办法来。
迟归陪她说了很久的话,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脖子与胳膊,支着下巴笑看着鱼非池:“小师姐,你变了好多。”
“变好变坏?”鱼非池也展了展胳膊。
“变得更好了。”迟归笑道,“小师姐,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与你一起夺,但是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不要再伤害你自己了。”
“为什么这么说?”鱼非池反问道。
“你知道我的意思,能伤害你的人只有一个,你不要回到他身边了,好不好?”迟归明亮的眼中映着烛光,很温暖的颜色,“我不会再对你说那样的话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那天会那样说,只是因为,我真的没有办法看着你受苦而无动于衷。我以后也不会再干扰你要做的事,我知道你想得天下,我真的可以帮到你的,我不笨。你别赶我走,别回到他身边,我就满足了,哪怕你不喜欢我,哪怕我一辈子也等不到,都没有关系,你能答应我吗?”
鱼非池望着他,想了很久,最后拍拍他的脑袋,揉揉他的头发:“我现在想的,只有快点结束这个乱世,我什么都不再想了。做我的弟弟吧,小阿迟。”
迟归笑开来,带着心满意足,他知道鱼非池已经去到一个极高的境界,那境界中无情无欲,只有大爱大善。
那境界是迟归跟不上的,便做个凡胎,仰望着她,化作她脚下之泥,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