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大隋变法推行至此二国,引发不满,极有可能引发内乱,届时外有强敌,内有政变,于大隋不利。”
“大隋虽有苏于婳,石凤岐此二位无为七子,然商夷有韬轲,初止二人,且商夷上下一心,并无内乱,大隋难敌天下大势,长此以往,商夷愈强,大隋渐弱,此消彼长,大隋终于至无。”
鱼非池说到这里,重新抬起了眼睛,平静而从容地看着隋帝,不带丝毫惧色,平淡得像是已活了百余年的老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沧桑之意。
“继续说。”隋帝挪了挪身子,他并未责怪鱼非池说大隋终至于无的事,这本就是事实,所以隋帝才心急,他倒是想听一听,鱼非池有何妙策。
“谢陛下。”鱼非池点头。
然后她继续说道:“大隋虽有苏于婳野心勃勃,力争天下,不顾人伦,唯图致胜,但世间之人并非个个都如她这般薄义。我与南燕世子相熟,更与南燕现在的大将挽澜为莫逆之交,又因往年无为好友叶藏此时也在南燕,可以请南燕相助,虚弱后蜀,牵绊苍陵,使商夷失去助力。后蜀蜀帝与其宠臣书谷与我也有来往,更莫提书谷之妻正是我师姐,商夷国长公主商向暖,此间人脉如若用好,可缓大隋外患之急。”
“上央先生推行新法虽使大隋强大,但也多有弊端,大隋往年贵族林立,屹立百年之辈不在少数,连根拔起绝无可能。如若战事起,此间贵族必将看准机会推翻上央之政,虽有陛下强硬手段压制,然外患为急,内忧便只可安抚,届时上央先生新政恐毁于一旦,我少年之时,师从鬼夫子,研究过上央之政,颇有心得,可平此事。此等能力,苏于婳并不具备。”
“我若去大隋,必当竭尽全力助陛下平定外患,稳定内政,为大隋出谋划策,忠心不二。”
鱼非池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说自己有多厉害的人,她向来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走了些狗屎运,让鬼夫子挑中了上山,学了些旁门左道,勉强于乱世中自保,于天下霸业这种事,她根本就是个无能的废物,什么作用也起不到。
可是她现在站在这里,像是一个最好的商人,推销着自己,竭尽全力地让隋帝看到自己的能力,用尽浑身解数地想让隋帝相信,她可以帮石凤岐荡平这天下。
她从未这样过,从未这样,把自己陈列出来,不惜自尊,不顾脸面,不理情份的,哀求过一个人。
她拼命地告诉隋帝,她很厉害,很能干,她很有智慧,很有手段,她是鬼夫子百余年来第一个亲自带上无为山的弟子,她不输给任何人,她甚至比苏于婳还要强大。
她有足够多的资本,足够蛮横的实力,在邺宁城中,占得一席。
鱼非池说到最后,双手一拱,对隋帝道:“故而,恳请陛下允我入邺宁,为大隋一统天下,问鼎苍穹之伟业,鞠躬尽瘁。”
隋帝久未说话,只是看着她,像是要看穿她的眼神和灵魂,看她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她能做到几分。
“阿岐不会再记起你来了,你们之间再无可能,寡人也不会允许他娶你,你为何还要这么做?”隋帝很久以后问她。
“与陛下一样,解他长命烛之危。”鱼非池谦卑地低着头。
“哪怕他不再记得你?”隋帝又问。
“于他而言,最好的莫过于,永远记不起我来,不是吗?”鱼非池抬首,带着笑意看着隋帝:“毕竟,我是游世人。”
坐在马车里正在看着折子的上央已经许久没有翻动过这些奏折了,他的目光凝在手上这一封,耳中听着鱼非池的话,持久无声的沉默。
他依稀还记得,他们第一次来大隋的时候,自己出城去接人,她手里握着个红通通的红柿子,澄澈又平静的眼神,满脑子的奇思妙想,无为学院的司业都拿她无法,宝贝她,宠溺她,疼爱她,把她惯得没上没下,无法无天。
就算是见了宫中诸位国君,她也是洒脱淡然,不放在眼中,天下万物,她都不在意,无视过王权,蔑视过王宫,她是世人所称赞的,最洒脱逍遥的鱼非池。
她以前,真的很骄傲的。
要在她心里划下怎样的伤口,压下怎样的巨石,才使得她低下头颅,弯下脊梁,谦卑恭敬,卑微如尘?
可是这一切,公子并不知道啊,他什么都不会知道,不会知道鱼非池为了他,放下的是什么。
隋帝看着鱼非池想了很久,他在权衡着把鱼非池送走,和把鱼非池留在邺宁城中,哪一种做法最好。
最后他放下帘子之前说了一句:“后面的马车,你去与豆豆坐在一起,若让寡人发现你有不轨之心,寡人必不留情。”
鱼非池望着那已经紧闭的马车帘子,像是浑身的力气已经被抽走,面无表情,不见喜不见悲,她只是说:“谢陛下隆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