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高兴,跟窦士君说了许多许多的话,糊涂话混账话,什么话都有,兴致到了她还站起来唱歌,唱得不着腔不着调,窦士君都只坐着那里陪着她又笑又闹。
那些明亮与畅快的笑声在通透如水一般的月光中乘风而起,像是长了翅膀一般,飞上了高空,爬上了云头,睡在月亮上,停在星星里。
摇摇又晃晃的树与影,温柔又深情,包裹着一身白衣在月影中笑闹的鱼非池,她在斑驳地树影里,冲窦士君吃吃的笑:“大师兄,我已经想开了,反正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我也不再难过了,就让我好好陪你吧。”
窦士君满目的温柔都快要溢出来,比这多情的月光更让人沉醉,他点点头:“好。”
鱼非池喝多了梨花酿,这酒刚入喉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后劲大,她一个人几乎喝了一瓶半,这会儿酒劲上来她醉得晕晕乎乎的,找不到东西南北,趴在窦士君背上,迷迷糊糊地呢喃着:“大师兄……大师兄你对我最好了……”
窦士君背起她将她放回屋中,看她喝得脸色发红,面若桃花,忍不住捏了捏她滚烫的脸颊,换来了鱼非池不满的一声轻哼,裹着被子就往里面钻进去,呼呼大睡了。
看了她许久,窦士君才起身,走出了这小院,回头他看了看,这小院里凋零的槐花树,想一想如今那无为学院里的槐花树上,没有了小师妹爬上爬下地采槐花,司业们是不是也会很寂寞?
他边想边浮上笑意,在他丰神俊朗又温柔善良的脸上。
他走过了这宫中的一道道回廊,一块块石砖,手掌轻抚过一根根的梁柱,一排排常青的树,以往他总是太忙,忙得没有时间来仔细将白衹王宫的美景细细品味,现如今看来,原来这宫中景致如此好看,到处都是枫树的落叶,红得像火一般,延绵不知几远。
他一个人走了大半夜,走过了白衹王宫的每一个角落,送了很多的宫女与太监出宫去,还细细翻阅了以前他写过的诗集,偶尔看到一两句妙语他还会笑起来,再整整齐齐地收好,这一切就好像,窦士君好像是在道别。
跟白衹道别。
他最后入了金殿,金殿上再无人烟,白衹国的大臣能跑的早就跑了,不会有谁死守着这个已名存实亡的国家,夜间的金殿格外宁静,没有白日里的威严慑人,只有安静的庄严。
窦士君闭着眼睛站在金殿中间很久,他似乎能听到耳边传来朝臣的争论声,听到了季瑾看向自己时发出的轻轻笑声,还有白帝笑问着他:国相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他睁开眼睛,看着金殿龙椅上坐着的那个人,他说:“国君,事已至此,你我君臣,便认了吧。”
“寡人如何能不知鱼非池此举是为白衹百姓好,但,白衹是寡人领土,要寡人活生生看着他被撕裂,莫若切肤之痛!”龙椅上的白帝看着窦士君,神色悲怆。
“我小师妹常说,得一些,失一些,事情总是守衡的,不能指望所有好事都让我们占尽。”窦士君负手而立,一身白衣,抬头看着龙椅上龙袍加身的白帝,“国君,盖玉玺吧。”
白帝的手一直在颤抖,这玉玺盖下去,他白衹就算是彻底的结束了延绵了数百年的历史,从此,须弥大陆上再也没有一个叫白衹的国家,他白衹的百姓将随其他王姓,是他国之民,白衹的土地,是他国之地。
管晏如,盖完三张和谈书,身子一瘫,倒在龙椅里,手中握着的玉玺掉落在地,他失焦的眼神望着远处,对窦士君:“你我都无罪,但我们都有愧,有愧于白衹,有愧于列祖列宗,有愧于百姓。”
“管兄,你我从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便是你称帝之后,待我一如往昔,世间得知己如你,是窦某此生之幸。然,管兄,今日,还请您为天下百姓稍行委屈之事,以谢此滔天大罪,洗我白衹之辱,存我不灭傲骨。”
窦士君说着,重重跪下,三叩首,以额触地,额头见血,血溅在了光洁的地面上。
管晏如起身扶起他,说:“寡人无能,得你垂怜,悉心辅佐,鞠躬尽瘁,是寡人之幸,然拖累于你,实非寡人之本意,幸而今日你我君臣,未有身份之别,仍是兄弟之情,寡人心满意足,此番同去,只盼到了阎罗殿,得阎罗开恩,来生你我二人,再作兄弟。”
殿外突然下起了大雪,这是白衹今年冬日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