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借着那一股灵性,很多没有说清道明的事情,他其实都懂。
因为懂,所以能够察觉到,面前的男人生气了。
如果一个人生气,那么一定有着相对应的原因:男人现在生气的原因很简单——是因为自己打架,年幼的孩子想道。
想到这里,他怯生生地,低声说道:“……对不起。”
本来还在心底生闷气的男人,丝毫不知自己的怒意已经溢于言表,看见儿子有些害怕地道歉,有些心疼,有些愤怒,又有些作为老父亲的好笑意思,有点无奈地问道:“为什么要道歉呢?”
“因为你生气了……因为我。”他讪讪回答道。
听到这里,男人很是严肃地摇了摇头:“是因为你……不对,我的意思是:不是因为你。”
“爸爸,难道,我们就应该忍耐过去,不应该还手吗?”旁边一个小男孩对这个出尔反尔,多次被修正的答案很是不满,为那个受伤的男孩打抱不平道。
“忍让……不对。”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那我打他……”那个受伤的男孩举起拳头,正要发问,又被一个摇头打断了。
“打人,不对,”男人说完,顿了顿,思索半晌,又很是严谨地补充道,“……但也不是完全错。”
“那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这个问题对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深奥了。
男人沉吟一阵,最后缓缓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想啊,道理应该是这样的:”
“……如果我们被打了还去忍让,表露出自己和善的一面——那么当有人对我们好的时候,我们还能拿什么东西来作为回报呢?”
“……古人曾经说过一句话:‘以德报德,以直报怨’,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它意思是说,我们要用最真实的反应,不偏不倚地去对待他人对我们做的不公正的事,把我们最和善最友善的一面,留给同样友善的人。”
“那个人骂我是被领养来的孤儿,说我是个异姓的外人……所以,我打了他。”受伤男孩喃喃道。
“你很愤怒,对吗?所以,你用你的愤怒表达了你的态度,这本身是没有错的。”
男人轻叹一声,摸了摸受伤男孩凌乱的头发:“我生气的是:在那种情况下,你完全被情绪掌控了心智,用最笨的法子回以颜色——你如果打不过对方,为什么不等自己有朝一日锻炼到拥有和他同等力量的时候,再和他打上一架?如果是因为对方人多势众,为什么不跑,等对面脱节了或者落单了,再和他单挑一场,要他收回这番侮辱人的话语?”
“爸爸,事情……”一旁的小男孩似乎想辩解些什么,男人只是笑着看向他们,一言不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拍了拍胸膛:“我明白的……我都明白。”
“要记住,以后别让自己受伤了,”说着,他用食指刮了刮两个儿子的鼻头,“爸爸妈妈最伤心的时候,就是看到自己的孩子受伤——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学会保护好自己。”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膝旁受伤的孩子,从学校这一路,直到走回家里,都没有因为伤痕而落下一滴泪来。
此时,亲耳确认自己并没有令父母愤怒失望,这才松了一口气,放声嚎啕大哭。
那个打哭了一群孩子,自己也遍体鳞伤的小男孩,名叫姬霄;那个助拳却机敏到没有让自己受多少伤的男孩,叫做于万里……而那个男人,就是他们的父亲。
脑子摔晕乎了么?怎么会……想起这件事来了?
姬霄扶着额头,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左顾右盼一番,确认没人发现自己这副狼狈,而又可疑至极的模样,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已经十一点五十九分啦!都给我精神点啊!”语音频道里的声音督促道,“已经快要十二点了,过完了十二点,要不了多久,就收队回去睡大觉了!到撤离之前,一点差错都不能出!”
说着,那人伸出手去,就要按下向上的电梯按钮,却没注意到:有一个身影,已经无声无息地走进了大堂里面。
叮。两部电梯很快就同时抵达一楼,齐刷刷地打开了门。
正当他要按下二十六楼的按钮,然后走出电梯,去乘另一部电梯,同时抵达顶楼时,他嘴里还不忘喃喃自语道:“我现在……”
话音未落,一道漆黑的枪管伸了进来。
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