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认,天机老人说得很有道理。
因为,苏妄在离去前,突然以“夺命书”镇压诸多“前辈高人”的行为,一定叫各人心有戚戚,再想闹腾,也没这个胆子。
而苏妄与上官飞虹的一席话,同样也是在提示石之轩,想来,石之轩此时应该已经脱身离开兴云庄了吧。
不然,凭上官飞虹的傲气,定然是容忍不了石之轩在他面前放肆的,说不得,未来的邪王大人要成了人家的阶下囚。
“前辈知我?”
欢笑言罢,苏妄忽然问道,手上的动作一慢,立刻惹得丫头们的“反击。”
所谓的知,绝非是听说过。
“不知。”天机老人摇了摇头,见苏妄不言,又道:“原本是不知,不过,有你家宝贝徒弟天天念叨着他家的伟大老师,老头子再是不知,就不上道了。”
苏妄闻言微微一笑,亲昵地揉了揉丫头的头发,丫头顿时大羞,夹起一块肥腻腻的肉便往天机老人嘴里塞去,却要堵住他的嘴,老人来者不拒,嘎吱嘎吱嚼得甚是香甜。
……
兴云庄位于南朝河东道潼关,由河东道往东,穿邢台、莱芜几郡,至海右道,近二千里,苏妄等人这才来到目的地。
话说海右道归入南朝也在这几年间,早些年,海右道归属北金所有,后来南朝与蒙元联盟,收复了这块故土,蒙元背盟后,海右道沦陷泰半,成了敌我两国的交战区。
一路走来,叫几人印象最深的,不是天下疾苦,而是彪悍的民风。
民风彪悍,即有无数剪径嗷贼,拦路强人出现,各路大王小王占据大山小山,摇晃山旗,你方唱罢我出场,皆称天命所归,搅得海右道乌烟瘴气。
如斯景象,也引得无数亡命之徒奔赴海右道,在此间混迹,一池浑水,王八鳖虾应有尽有,俱在扑腾,难怪以后水泊梁山振臂一呼,号称替天行道时,会有如云一般的从者。
说道水泊,海右道最出名的地方,就是这号称八百里水泊的梁山地界。
八百里水泊,三百处恶水,一网捞下去,一半王八一半贼。
这是流传于水泊附近的民间童谣,却道尽了水泊藏污纳垢的事实,八百里水泊,不知藏了多少大寇大贼,旁的莫说,光光在南朝六扇门里有名有姓的通缉要犯便超过了一百之数,其余竖旗的天王天公们更是数不胜数,不提也罢。
水泊,却正是苏妄等人的终点站。
阳谷县,水泊的前哨战。
此地名义上为南朝统辖,却因地理靠近水泊,只剩半日脚程,再加上海右道特殊的战时背景,一县之地,不过五十里,却充斥着各式各样的人物,南朝官府、山贼水匪、敌国间客、武林侠客,如此等等。
其中许多人的身份,又不止一个,可谓鱼龙混杂。
此间,南朝的势力反而最弱。
在这样的地方,街边不时能看到被一块砖头砸得头破血流的人。
若是本地人,一定会告诉你,看见这种事,不要惊也不要,只当不曾发生,即使,那人被砸倒时就在你的眼前,即使,对方的后脑勺被砸了个窟窿,鲜血都喷得你一头一脸,你也应当当做没看见,最正确的姿态是,随手将面上的血迹抹掉,甩手而去。
便似刚刚发生在苏妄等人眼前的一般……
突然蹿出了五七人,也不拿话,拔出刀子就砍,诸人动作狠戾,抛弃花哨,三五个呼吸便分出胜负,胜者扬长而去,负者倒地哀呼,纷乱逃避的百姓重新涌来,该采买的采买,该路过的路过,再无一人低过眼神,看一看那渐渐冰凉的尸体。
这便是阳谷县的现实,便是不愿接受也得接受。
当然,不想接受的也可以有,不想,也仅仅只能不想,难不成,还能限制各人的思想自由不成?
比如,苏妄他们身边的一个矮壮货郎就不想。
这货郎五短身材,浓眉绿豆眼,四肢粗壮,粗布短襟,腰间别着一把剔骨尖刀,面色甚是凶戾,此时是一脸的晦气,不尽骂骂咧咧,咒骂的,却是已经冰凉的尸体。
却在刚才,几个凶徒厮杀时,货郎离得太近,脚步又短,一时没能避开,一道鲜血正好高高溅起,洒在了他的货担上,污了几张烧饼。
在这个地方,人命,或许不值一张烧饼的价值。
货郎仔细整理着货担,将血迹污染少的部分撕下,抬起头来,看着苏妄这一行老弱幼齐全的队伍,目光一亮,咧着长满尖牙的嘴巴道:“客人,看您几位是外地来的吧,不如尝尝阳谷县最著名的大郎烧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