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的水渍,大袖飞甩,闪亮的光头用力摇晃,身姿狂扭,便如落水狗甩荡着身子,将水滴甩得飞溅,劈头盖脑地淋向陆小凤。
陆小凤面无表情地看着老实和尚表演,真力转动,在体外形成一层护体罡气,将水滴都挡在了外面。
他心知,这是老实和尚故意恶心他,以表达他的不满。
老实和尚名叫老实,为人自然很老实,若有不满,也会当面表现出来,绝不藏着掖着。因此有吃不得亏、好占便宜、小心眼、记仇等等评价。
这些评价,恰是因为他太老实,有仇就报,性情坦诚。
陆小凤心中撇了撇嘴,有些哂笑,但忽然惊醒了过来。
老实和尚未必老实,这是世人一贯对老实和尚的认识。
陆小凤以前认为是世人不明前因后果,以偏概全而已,在他眼中,老实和尚是真老实。
作为老实和尚的朋友,虽不是非常要好,陆小凤却十分自信自己识人辨认的能力,并以自己的“真知灼见”而沾沾自喜。
此时才知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陆小凤听说过老实和尚的一个故事:当时水蛇帮的人打劫到老实和尚身上,在男人发抖,女人流泪之时,和尚老实地交代着,他没钱;在水匪们离开之后,他又踏波追赶上去,承认刚才说了谎,和尚老实地跪在船板上,献出了身上的四两银子;第二日,水匪全死了。
是谁杀的,不言而喻。
以前,陆小凤听完这个故事,或许会笑话老实和尚的迂腐,或许会鄙视和尚的小心眼,却深深佩服和尚的真老实,也记住了和尚的老实。
然而,细思则恐,细细回想,陆小凤忽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老实和尚之所以老实,是为了将老实变成区分他与别人不同的标志。
面对水匪的打劫,船上所有人都遵循着乖乖按水匪的话去做这个规律,但是老实和尚不想交出钱财,他想要与别人不一样,因此他表现地很老实,成功避免了钱财的损失。
在踏波追上水匪,表现出气高明的武功之后,此时应该遵循另一个规律——打败水匪,夺回众人被抢的财物。但老实和尚没有,他反其道而行,抛弃了武功,反而向一群水匪下了跪。
两次的不同,其实都非他老实,恰是源于他内心深处的那一份不老实,一种要与众不同的心态。
老实只是他伪装的工具,用以掩盖他的真面目。
此时此刻,谁能肯定,老实和尚所表现的小心眼,不是另一张面具,不是用以掩盖他真是目的、来历的面具?
就像今日,陆小凤才忽然惊觉,老实和尚竟是小老头的人。
老实和尚一番做派,为了麻痹陆小凤的警惕,以便更好地接近陆小凤,完成他的任务。
枉他自忖交游广阔,朋友遍及天下,却不知身边的朋友到底有几个是真心,几个是假意。陆小凤再次发出哂笑,笑话地却是自己。
但他对老实和尚身后的势力,有了几分猜想。
老实和尚效力的人,必然是个在世人面前有着极好名声的人,或是品行高洁之辈,或是克己奉公之流,或是光明磊落之人,表面上,他们一定表现得极为完美。
他们所谋划的,必然不容于世理与主流意识形态的异己思想,比如屠灭众生,又或……改朝换代!
对于前一个猜想,便是小老头的境界超越了武学大宗,陆小凤也不认为他能完成,因此,他的注意力放在了后一个猜想。
心念于此,陆小凤冷酷的面色终于缓和了几分,一直偷偷注意他的老实和尚,心中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安起来,虽然在陆小凤的表情上获得了预期的效果。
“陆施主,那人知道你的困扰,特地让和尚来送施主一句话。”
却见老实和尚双手合十,面上宝相庄严,踩着重又凝聚出来的莲台,恰似一尊降世的佛陀,难怪能被称为当世神僧之一。
虽然袈裟破烂,皱巴巴地贴在老实和尚的身上,却不能减少他的风采,饶是陆小凤不爽老实和尚的假正经,也忍不住在心下赞叹了一声,果真好卖相。
“什么话?你说吧!”
“回古襄阳。”
“古襄阳?”
陆小凤几乎跳将了起来,他是关心则乱,差点灯下摸黑,被人诓走,此时倒真有几分庆幸。但在面上,他可不会让老实和尚小瞧了他,冷冰冰地问道:“在哪里?”
“天渊裂谷!”
“天渊裂谷?”
“是的,话尽于此,信与不信,陆施主自己斟酌,和尚告退!”
老实和尚长袖一甩,脚下莲台转动,托着他顺流而下,陆小凤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