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听,但对于我来说无所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自己憋屈着不怎么好,至少对自己很不好,既然我们现在过年能坐在一起也就算是没有名分的一家人了,你跟我这么个弟弟,有什么话其实都能说,就当自言自语也行。”
窗外有一声夜雪中的惊雷,起于无声,然后落于不知何处,年关的雷,已经称不上冬雷了,而更像是来得早了些的第一声春雷,辞旧迎新,那春雷声带着过年的意味,响彻千家万户。
沉默了很久,只有偶尔响起的筷子碰在碟子和碗上的声音。
沈寒又喝掉了一杯酒,没放下杯子,看了一眼酒坛子,又看了一眼窗外遥遥北方,淡淡道:“这酒我不是和你开玩笑的,而是真正的仙人酒,以前不是但现在是,是个修道的道士送给我的,说他们清虚宫很冷,平时师兄弟之间明面上不说但私下都会藏着一两坛这样的酒,要是师父让他们去寒雪天池里头修行,他们就会揣着一瓶子酒在怀里,等到冷得发抖的时候就偷偷灌上一口,我不知道寒雪天池是什么一个地方,不过听他说,那地方是清虚宫最冷的地方,常年大雪聚集。”
“那个时候扬州还不像现在这样,隔着一年两年就会下一场大雪。”沈寒秋水眸子里有些醉意,稍稍用双肘撑着桌沿,“那个时候卧春楼还没关门,我在那里做着招袖跳舞的行当,虽然明面里都说是花魁风采,但说白了就是个舞妓罢了,虽然每当我出台的时候给我撑场面的人不算少,不过人终究是会老的,这行当吃的是年华饭,等个几年就人走茶凉无人问津了,不过来做这一行的也都有这个觉悟,也早就给自己铺好了后路,我本来是打算等以后差不多了就随便找个人嫁了好了,别看当时捧者成群,等到以后没几个人会真心娶个青楼的姑娘。”
“后来呢,误打误撞,有次被几个地痞给缠上有点难脱身,突然那个道士就过来了,帮我解了围以后,我为了表示感谢请他进来坐坐,他也不知道青楼是个什么地方,进来以后后悔也就晚了,他也不敢出去怕被人家告诉他师父,受一顿责罚,要等到深夜才敢偷偷溜出去,我怕他无聊就和他讲了许多这里头的趣事,包括扬州城里的一些事情,他也跟我讲了很多关于清虚宫的事情,我以前很是瞻仰那些修行者,听他说过后才发现那儿真的很无聊,很没有意思。”
窗外雪似乎小了一些。
沈寒吐了一口酒气,继续说道:“他在扬州里停了一段时间,本来是早该回清虚宫的,我带他去看了扬州春堤还有许多好看的地方,他一辈子在山上都没看过这么眼花缭乱的风景,一下子沉醉其中,不过我也没看过清虚宫那边的雪,后来我与他做了个约定,他说以后会带我去山上看雪,我说每次他来扬州,我都会带他看些新鲜事物。”
余锦也喝了一杯酒,他本来不想喝酒也不擅长喝酒,但听到沈寒说的话后,只觉得不喝酒不痛快,他一杯下肚,皱着眉头,问道:“后来呢?”
沈寒摇了摇头:“没后来了,要说后来,就是他后来下山斩妖除魔,说想和我成亲,让我等着他,我等了他很久,最后他也没再下山了,听说已经是仙人了,仙人嘛,哪还有什么七情六欲呢。”
后面的事情,纵然沈寒不说,余锦心里头也有了个大致的概念,她心中有执念,做不得花魁,于是在这里开了个茶铺子,那每年冬天在春堤边上种的桃树种子,现在想来,也是有因有果有迹可循。
窗外有第二声早来的春雷响起。
沈寒喝得太多,终于趴在桌上睡着了,睡得很死,余锦给她披了条厚的被褥在身上,收拾好桌上碗筷,然后吹了灯,在外头坐了一会儿,冷风冬雪吹打在脸上,很冷很刺骨,但对于醒酒也是很有帮助。
其实有很多事情,也不知道沈寒自己是不是心知肚明,总之她没有告诉余锦,也不知道是她自己不敢说,不愿意说,还是根本就已经不想记起来了。
那道士在江湖榜上,位列第一。
先修出尘道,再修红尘道,最后斩自身,斩情斩心,终成大道,一柄飞剑万里,当世无敌。
那道士在以剑斩自身之前,在山顶上站了一天一夜,不望清虚宫,不望天穹上,只望向南边,江南,扬州。
那时有师弟在他身后作揖疑问:“师兄,你在看什么?”
道士微微笑起来,用手指着天池方向,目光依然不变,不知是在对师弟说,对自己说,还是对某个人说——
“看,雪。”
武道修为,无论修行者还是江湖武人,都是从五重天初起,到一重天巅峰,方为造微入妙,被称为绝顶高手,再往上走,洞玄,转世两境便是将普通武夫与大宗师隔开了一道鸿沟,洞玄转世两境无分高低,只是法门不同,各有玄妙利害,被称为人间最高。
但在那一日,道士斩己,过洞玄转世,成就天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