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初尽量让自己投入再投入些,相比她偷看过的那份文件,手里的这份文件内容更多更杂,全都是跟萧雪案件有关的,一页页翻看,有陆北辰做过的标记。她悄悄抬眼,瞄了一下陆北辰的方向,他亦埋头在刚打印出的文件里,那边邮件有提醒后,他便又停了笔,在电脑上不知道打些什么。
他工作时的样子挺认真,少了针锋相对,也少了冰冷不耐,取而代之的,那双眼里透着坚毅、坚决,电脑的光亮落在他挺直的鼻骨,描绘着果断的性格,从顾初的角度恰巧能是侧脸的轮廓,俊朗迷人。
眼睛刺痛了下,顾初马上低头。
其实她不知道,她低头的瞬间,陆北辰恰巧抬眼看她,眼里是讳莫如深的情感。
“为什么要我做这些?”在工作了能有个十几分钟的时候,顾初才绕过来这个弯,这一次,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瞅着他。
“为什么不能要你做这些?”陆北辰头也没抬,淡淡反问。
“你刚刚说了,这些文件都是保密的。”她是体制外的人,又不是他的助理。
陆北辰敲了下电脑,似乎遇上了什么难题,眉头轻皱了下,却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事实上你并不理解保密二字的含义。”
言下之意就是,都偷看了还装什么无辜?这是顾初脑补出来的画外音。
有点难堪,有点尴尬,但更多的真心是无辜,她不过就像只猫似的好奇了一下而已,然后又关公门前卖大刀,结果就被陆北辰揪过来当“壮丁”,强迫着她的眼球再次经历血淋淋的劫难,胃里其实有点翻江倒海了,一张张对比图简直是要折煞她的命。
“那我今天可以先做完一半吗?”她试着讨价还价。
“不行。”
“那三分之二呢?”
“还剩三分之一留着干什么?”陆北辰毫不客气。
“那我可以直接口述给你吗?”说的总比写得快吧。
“我不喜欢重复性工作。”
顾初心里暗咒,真是懒得出奇了,她说他直接输入,这多节省时间?还说什么高能工作者,净做一些浪费时间的事。
“那——”
“你怎么这么多的问题?”陆北辰终于抬头,盯着她,语气严苛。
顾初被他噎了一下,眨巴了两下眼,然后,懊恼的情绪就铺天盖地蔓延开来,她可真是闲得流黄了,刚刚好死不死地提什么意见啊?事到如今没辙,只能做完它,而且,只能在这间酒店,这间房,在他的面前。
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投入。
在第一次看这份文件的时候,她最多的是惊恐,因为有太多照片过于惨不忍睹。但现在,当顾初真正沉下心后,再去用专业角度去分析萧雪生前有可能患有的疾病后,那一张张载着枯骨、残肢的照片也似乎没那么骇人了。她可以看见骸骨裂痕的地方有细致黏合的痕迹,还有各个数据的标注,这足以让她清楚,不远处那个男人在处理萧雪的尸骨时是有多么耐性和谨慎。
她知道,一名合格的法医可以从尸骨中找到真相,但同时她觉得,从一具尸骨上亦能看出这名法医是否专业和权威,她是外行,却单单只从这些照片中就能感受到来自陆北辰对工作的那份自信和一丝不苟。
人活着的时候是医生的事儿,人死了之后就变成法医的事儿,很少有法医会有耐性去追溯死者生前的健康状况,而陆北辰恰恰从萧雪的尸骨中发现了异常,他怀疑萧雪的健康问题。顾初虽说明白事关重大,但也始终想不通这个案子的拐点在哪里,但同时的她又觉得一丝异样,这种异样就是,她现在,此时此刻就在窥视这件案子的详情,窥视着那些记者们挤破脑袋都想要得知的陆北辰的态度,而有关他的态度和权威的想法就如数地记载在这份文件里。
突然之间,顾初觉得陆北辰的形象高大了起来,在面对疑案时,他的一丝不苟令人敬重,虽说,他的性格过于别扭和苛刻,但这也许是跟他在工作上不允许出错的风格息息相关。
就这样,房间里陷入了安静。
室内的光线由明艳到渐渐柔和,阳光西移,落得室内地面金灿灿的。顾初始终低着头在做专业上的修改和注解,整个人笼罩在柔和的光晕中,那发丝轻轻婉转,笔尖在纸面上或停或动。
每隔一段时间,陆北辰总会抬头看她,唇角的弧度微扬,可能,是他都不曾知晓的温柔。
又不知过了多久,顾初觉得视线亮了一下,这才察觉窗外已是暗黄,陆北辰开了灯。她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抬眼时总觉得眼前晃动的还都是一串串英文。手机响了,是陆北辰的,她闪过脑的第一反应就是离开,可他没有开口命令她回避,直接接了电话。
他踱步到了落地窗前,有晚风徐徐过,扫了他的发梢,他微侧着身,通话时态度认真,说话时也尽是严谨专业。他没有在她面前避讳,直接讲了萧雪案子的情况,甚至说明了萧雪可能患有胃出血旧疾的情况,这令顾初有点慌乱,还有点,受*若惊,她觉得高高在上的他,在面对工作时也会如此的谦卑。就不自觉地看着他的侧影,高大颀长,又因他的权威感染上了女人都爱的安全感。窗外的霓虹已亮了,掺合着夕阳最后的一抹光,然后,渐渐变得明亮闪烁。
霓虹的光影长了脚,跑到了陆北辰的头发上,墨染般的光泽。
正看得忘了移眼,陆北辰却像是有感应似的目光转向这边,顾初赶忙转移目光到文件上,却觉得脸皮还在一跳一跳的。
大约十几分钟,他通完了电话,将手机往桌上一放,似有疲累了,问了句,“饿了吗?”
这话随意而意外,像是搭档间的对话,可他的口吻轻柔地如同恋人,顾初心口似被撞了下,看着他,愣住。
而陆北辰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随口这么一句话,眼神滞了下,紧跟着不紧不慢地改了态度,“我的意思是,你该给我准备晚餐了。”
顾初飘忽的心就结结实实地砸地上了,她就知道,他怎么会为她着想?这个念头闪过后,她便又狠狠鄙视了自己一回,人家凭什么对自己好?
“我马上让餐厅为您准备。”
陆北辰倚着窗,淡笑,“看了一下午英文你听不懂中文了是吧?我的意思是,让你亲自为我准备。”
“……这不符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陆北辰说,“已经尝过佳肴的舌头,怎么可能再去适应平庸厨师的手艺?”
他说这话时就毫不避讳地看着她,令顾初有种误觉……
“那您想吃什么?”她终究妥协,想着怎么说服餐厅经理。
想来还真是头大,可以想象出餐厅经理恨不得宰了她。
陆北辰想了半天,说,“随便。”
顾初气结,她还以为他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结果,随便?
“我的要求很简单,好吃。”他又扬起恰似温柔的笑,嗓音都低沉好听。
顾初强忍着挤出一丝笑,轻声说,“好,您稍等。”转身出门,脸上的笑容立刻没了,心里那个气呀,恨不得当一次泼妇骂街。好吃?这叫要求很简单?
“哦对了,提醒你一句。”他在身后缓缓补刀,“我的嘴比北深要刁很多。”
顾初深吸了一口气,扬起了笑后才转脸看向他,“您放心。”
什么高大光辉的形象?什么权威知名的专家,统统都是……狗屁!对了,他还有一点跟北深不同,北深压根就是对食物没要求的人,填饱了肚子就行,而他……林林种种的要求真是令人发指。
顾初做好了到了餐厅就被人赶出来的准备,这样一来,她也对陆北辰算是有交代了,虽说这家酒店的规格不如名门吧,但部门之间还是忌讳越界的,她的一道百花令已经惹得餐厅经理一肚子火了,现在她再以客房服务的身份来厨房指手画脚的,经理怕是真能把她当成吊炉鸭给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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