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讨好的“喵”了一声。
丫鬟虽有些惊奇,可她到底也是陆家人见过几回,便也早早回过了神——
她看着王昉和玉钏皆有些怔楞瞧着元宝,是笑着与王昉低声说了一句:“王小姐,小姐还在侯您。”
王昉回过神,她轻轻“嗯”了一声,便与陆意之点了点头,是为告辞。临走时,她是又望了元宝一眼…见它仍趴在陆意之的脚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忍不住有几分失笑,还真是个成精的。
“走吧…”
她说完这话,便由玉钏扶着继续往前走去。
元宝看着王昉离去,甩了甩尾巴,是想跟着去,却又不敢,只好朝着她的身影“喵喵”叫着。
陆意之看着王昉离去的身影,见她转进了长廊才收回了眼…
他弯腰抱起了元宝,拍了拍它的头:“没良心的小东西,才认识她多久,就想跟着她走了?”他说到这,想着方才它这一双爪子还埋在那人的胸前,轻哼一声:“这个月银鱼干减半。”
元宝一听便挣扎了起来,他伸着爪子在虚空中划了几下,睁着一双圆碌碌的大眼睛控诉着他,口中还一直“喵喵”叫着。
陆意之一双剑眉微挑:“还敢顶嘴?这个月你都别想吃了。”
“喵…”
元宝闻言忙收起了爪子了,眼睛里泛着水,连着气势也弱了大半,它连着叫了好几声也不见人说话,便朝王昉离去的地方看去,可那里空荡荡的早已没有她的身影了。
…
陆棠之所居之处,名唤“宛楼”。
宛楼廊下、院中站着不少丫鬟,见王昉过来便忙笑着迎上前来,有的是往里屋去通禀,有的是与她打起了见礼。
没一会,帘子就被人掀了起来…
王昉抬眼看去,却是陆棠之和徐静嘉一道走了出来。
她笑了笑,迎了上去,朝两人打了见礼:“棠之,静嘉姐姐。”
徐静嘉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闻言便也与她屈身一礼,唤她:“陶陶。”
陆棠之与王昉打过见礼,便挽着她的胳膊,一面是嘟囔道:“姐姐一走便是两个月,若不是我后来遣人去寻你,还不知你去了顺天府呢…”她这话说完,便又半歪着头,眨着眼睛问她:“顺天府好玩吗?我听说那儿有不少波斯、楼兰人…他们当真如书中所写那样,长着蓝眼睛,头发都是弯曲的?”
“棠之——”
徐静嘉喊住了她,口中是言:“陶陶这回是去做正事,哪有什么时间去外头逛?”
王昉却是笑了笑,她说了一句“无妨”,跟着是道:“北地较起金陵民风的确要开放不少,街上也有许多外来人,平日还有打波斯来的舞姬在街上跳舞…不过若说眼睛,却不止蓝色,我还瞧见过比翡翠还要绿的眼睛,比天空还要蓝的眼睛。”
她这话一出,其余人都惊讶出声…
陆棠之握着帕子捂住了嘴,一双眉浅浅折了一道痕,口中跟着言道:“比翡翠还要绿,比天空还要蓝?那不是很奇怪?”
三人一道往里走去——
王昉待坐至位上,便跟着说道:“我原先也觉着奇怪,只觉着那样的眼睛能把我们的灵魂吸进去一般…后来瞧得多了,倒也未曾觉得什么。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一双眼睛一张嘴,差不了什么。”
“若说奇怪,在他们的眼中…我们也是一样的奇怪。”
屋中丫鬟上了茶,添了果点,便都退了下去,把这一室留给三人说着体己话。陆棠之见屋中没了旁人,便又缠着王昉问起了顺天府的其他见闻来,王昉想了想便说起了几桩幼时瞧过的几桩趣事…
直到后头,就连徐静嘉也忍不住喃喃一句:“天下之大,果然无奇不有。”
陆棠之闻言,不免有些钦羡:“王姐姐与徐姐姐都曾出过金陵,就我一人未曾出去过…”她朝窗外看去,蓝天白云,而她的面上有几分掩不住的向往:“真想去瞧瞧,那金陵外边是什么模样?”
这话一落,她自己也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便红了脸,是问起傅老夫人的身子。
王昉手中握着一盏茶,笑着说道:“能不能治好如今尚不知晓,江先生让祖母平日多宽心,少操心…祖母如今旧疾虽仍在,每日却都要逛逛园子,整个人的精神和气色却要较往日好上不少。”
陆棠之点了点头,口中是言:“那就好——”
她这话说完,是想起了一桩事,便与王昉说道:“徐姐姐过几日要办个茶会,姐姐可要一道来?”
茶会?
王昉侧头看向徐静嘉,这才发现她虽然依旧装扮素雅,却已不是往日的素净打扮,身上的衣饰、头饰也都添了起来…可见已是除了服。
徐静嘉看着她,是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盏,她握着帕子拭了拭唇角的茶水,一面是温声说道:“我有两年多未回金陵了,往日的手帕交也大多成了亲…这一回茶会所邀之人并不算多,若是陶陶不弃,也可携家中姊妹一道来闹个趣。”
王昉自然笑着应了…
这是徐静嘉回金陵后头一回举办茶会,合情合理她都该去替人热闹一番。
陆棠之一双眉眼弯弯,她凑近王昉笑着又跟了一句:“姐姐不知道,徐姐姐可不止这么一桩事,还有一桩大好的喜事呢——”
她这话一落,徐静嘉便红了脸,喊她:“棠之!”
王昉看了看两人,又见徐静嘉粉面带羞却是一副难得的娇娇模样,她心思一转,便猜到了陆棠之所说的这“大好的喜事”是指什么…伸手握着徐静嘉的手,脸上也有几分遮不住的高兴,低声问道:“可定下日子了?”
徐静嘉闻言,面色越发羞了几分,声音也有几分低:“定下了,六月二十。”
六月二十…
也快了。
徐静嘉母亲已逝,外祖母那一脉也没什么能帮衬的,前些年徐大人又娶了一门妻子…
王昉平日虽不曾理会这些事,却也知晓徐静嘉如今在家中的地位算不得好。她想到这,便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一拍,柔声说道:“姐姐若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尽管与我来说。”
徐静嘉是个好姑娘,她也是真心拿她当朋友…她希望徐静嘉能嫁的体面。
这样好的人,值得被温柔对待。
徐静嘉闻言,眼眶却忍不住有些泛起红来…她素来要强,即便母亲死后父亲又娶了后娘,家中庶妹都快踩到她的头上,她都未曾有一次红过眼。
因为要强,所以才不愿在外人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软肋与伤口。
唯有一次。
上回元宵,她站在陆则之的面前,丢弃了诗书礼仪浸养出来的皮囊,仰着头与他说“你若心中不愿,我便与陆夫人去退了这门亲事…”那是她头一回这样大胆,站在她的未婚夫前,站在那个她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人前,说起退婚。
那个男人,那个素来坚毅而沉默的男人,闻言却是皱了眉“为什么?”
为什么?
徐静嘉记得那回,她仰着头强咬着嘴唇才不至于流下泪来:“你不爱我…陆则之,我不愿嫁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陆则之紧箍着她的胳膊,他沉默的面容头一回难掩怒气:“那你要嫁给谁?”
嫁给谁…
她谁也不会嫁。
所爱之人若无法白首,那不如便青灯古佛了此一生。
可是她看着陆则之的面容,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自然是嫁给爱我的人…陆将军,男女授受不亲,你放开我。”
“陆将军?”
陆则之双手握着她的腰肢,如一座大山似得罩在她的身前,挡住了这十五佳节摇曳花灯下的所有光线,他寒着面容冷着声:“好一个陆将军…徐静嘉,你是我的女人,你敢嫁给别人试试?”
徐静嘉挣脱不成,便捶打起人…
偏偏这个人跟山似得,怎么打怎么推都不动。
她推着打着,便忍不住满面泪痕,不管不顾,所有的礼仪皆忘,所有的理智皆抛,低声哭道:“那你想如何?你要如何?陆则之,我永远都猜不透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我累了,往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不想再过猜来猜去的日子了。”
“徐静嘉,你总是自作聪明…”
陆则之面上的寒气和冰冷皆退,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好笑,他粗粝的指腹磨着她的眼角,拭去她脸上的泪…而后在她的耳边哑声而语:“我真该不管不顾把你掳回去,告诉你我究竟有多爱你。”
“说什么猜不透,你不过是不敢猜。”
“你若肯细细看一回我的心,就该知道只有在遇见你的时候,我这颗心才会跳得这么急促。”
那是徐静嘉头一回这般怔楞…
她抬头看着陆则之,看着他面容无奈,眼中却饱含着情意,哑声而道:“你说什么?”
陆则之却不再说话,他圈她入怀,把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胸膛处,由她听着那如雷鼓击打一般的心跳声…过了许久,他粗粝的指腹小心翼翼磨掉她又渗出来的眼泪,有些好笑:“怎么跟个小哭包似得?”
花灯之下,他弯下腰身,在她的耳旁柔声说道:“徐静嘉,等你除服我们就成亲吧…只有把你放在我的身边,你才不会总是胡思乱想。”
那是她第一回这般不管不顾,大庭广众红了眼眶流着泪…最初的忍心舍弃是沉默之泪,后来知晓彼此心事是喜悦之泪。
可这回——
徐静嘉看着眼前的姑娘,她们相识尚未有多少日子,相见也不过几面…可她却从王昉的眼底,看到了温柔与真情。这一份温柔和真情,她已许久未曾看到了,人经历的事越多,所相信的人便越少。
或是感激,或是感谢…
徐静嘉未曾拒绝,真心实意受了王昉这一份好意,她握着王昉的手,微红的眼眶泛着笑:“多谢你。”
…
四月二十四。
碧海青天,依旧是个舒爽天气。
今日是徐家的茶会,当日王昉回家时便与傅老夫人说了这桩事…徐家后来也送来了帖子,王家几个姊妹皆在邀请上,王媛也在。
徐家在金陵虽只是一个普通五品官员的府邸,可毕竟有陆家这么一层关系。
何况,王媛已许久未曾出门…
因此,纪氏听到这么一个消息,还是破了天荒打头回给王昉送来了不少好东西…王昉倒是一一收下,只不过转手或是扔进了箱笼里,若是不打眼的便都送给了底下的丫鬟们。
天色尚还早…
如今已至四月,天气也越发暖和起来。
几面窗棂皆大开着,透进来清晨的几许风,打在人的身上,只觉得很是舒服。
王昉便坐在铜镜前,由着玉钏几人替她梳妆打扮。
琥珀一面替她理着衣衫,一面是道:“再过个把月,这天气便该热起来了…您往日的夏衫怕是都不好穿了,该重新制几件了。”
王昉如今身形虽要比往日消瘦,可该凸的地方凸,该翘的地方翘,还高了不少…
往日的衣衫的确是不合穿了。
她这话一落,珠帘外便有人恭声禀道:“主子,七姑娘来了。”
王昉侧头看去,便见王蕙上穿一身月白色短褙子,下着一条淡紫色百褶裙…打扮得很是清爽。她笑着朝人招了招手,一面是与她柔声说道:“你再坐一回,等吃完早膳,我们一道过去。”
王蕙笑着点了点头,她也不说话,只坐在一旁接过了珊瑚递来的牛乳粥,慢慢喝着…一面是看着王昉的面容,笑着说道:“阿姐比往日还要好看。”
王昉笑了笑,却未说话。
她也知晓,如今的自己的确是要比往日好看不少。许是因为年岁的缘故,她的面容已渐渐长了开来,往日本就娇艳的面容如今更是带了几分这个年龄本不该有的风流,一双眉眼更是带了几分缱绻缠绵味…
因此,她平日打扮也多是挑素净去,把那一份容色压一压。
身边几个丫鬟虽不知为何,可他们平素都已习惯听从她的话,虽心里奇怪,却也都是按着她的意思去做。
待王昉装扮后,又与王蕙一道吃了早膳,便往影壁走去…
…
影壁。
王昉二人尚未至,便听到前头传来一阵熟悉的吵闹声。两人对视一眼,便迈了步子往前走去…
前方正是王媛与王佩一行,如今王媛正指着王佩破口骂道:“你不过是个妾生的,凭什么事事比我高一头…这个头面,你有什么资格带?”
王媛近来本就过得不舒坦…
昨儿个还被傅老夫人叫到跟前,让她谨记自己的身份,若是再出往日那般事,以后就拘在府里不必出门了。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妾生的过得如此舒坦,她堂堂一个嫡女却整日被训被责。
何况当日她明明不是故意的,偏偏谁都不信她…她想到这,又看着人的头面,便越发急火攻心:“妾生的就是妾生的,怎么打扮都上不了台面。”
王佩身后的丫鬟正拉着她的衣袖,苦口婆心劝道…
且不说如今这位六姑娘得了老夫人的青眼,连着二夫人都不敢太过与她计较。何况,今儿个出门,二夫人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生照看着五姑娘,切莫让她做出些旁的事来,可如今门还没出,五姑娘便又与六姑娘吵了起来。
若是传至老夫人的耳里…
丫鬟身子一颤,跟着是在王媛耳旁低声说道:“小姐,您想想夫人是怎么与您说的?可切莫因为这个贱人失了自己的身份。”
王媛一听,面色尚还有些不忿,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她瞪了一眼王佩,走上前去又狠狠撞了她一下,看到王昉两姐妹也未曾理会,径直先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身后的丫鬟瞧见王昉两人,忙匆匆打了见礼,便跟着王媛往前走去。
王佩先前被王媛这么一撞,身形已有些不稳,好在身边的丫鬟及时扶住才不至摔去。
她身边的丫鬟一面拿着帕子替王佩扫着衣裙,一面是低声说道:“这五姑娘也真是的,整日来惹您不顺,她若有能耐怎么不与老夫人说去?平白找您晦气做什么?”
“好了…”
王佩正了正腰上悬着的香囊,话间也有些无奈:“五姐也不是故意的…”她说完这话,便又跟着一句:“你们把嘴巴闭紧了,切莫传到祖母的耳朵里去。”
丫鬟虽有不忿,却到底还是应了,只是忍不住还是跟了一句:“您啊,就是太过心善。”
王蕙看着王佩,见她发髻也有些歪了,便轻轻叹了一口气:“到底都是姐妹,哪里有什么隔夜仇?”
王昉却是未曾说话——
到底隔了个肚子,何况王媛压了王佩这么多年,如今一朝变了样子自然心有不服。
不过…
王昉看着王佩,又看了看两边碎语的丫鬟仆妇,她这个六妹可真是事事不忘给那两母女下绊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