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近几日做事勤快,几家放到这里的活物牲畜都收拾的干净,一时竟然很清闲。
拿着剔下的大骨头混着野菜煮一锅,再放上些许集市上换来的白盐,虽然比不得后世精细,但是味道却仿佛更好些。热上昨天剩下的面馍,也吃的有几分滋味。
在这样的贫瘠小村,大家不过勉强糊口填饱肚子,别说现在,就是盛唐最鼎盛时期,天下人的均准,也不过达到足够吃饱而已。
至于李祀这种时不时能带荤腥的伙食,实在算是寻常百姓难得了,这让他万分庆幸和猎户进山的决定,十岁出头的身子,若是没有这些高蛋白和脂肪的肉类进补那可真是灾难。
身体没长成的少时很容易落下先天的不足,影响体力精神,甚至寿数。
其实李祀原本是抱着打到大家伙积攒符箓的心思。
却发觉山里东西都野的很,没有磨练好久下套子和弓箭本事,家里没有条好狗,就基本要空手而归,那些畜生一点都不像砧板上绑好的一般说杀就杀,只是凭借身手远比同龄孩子要好太多,李祀每次进山都能猎到一两天的肉食。
至于最近虽然也学着练弓箭和套子,毕竟目前算不得入门。
当然李祀不乐意在这等微末小术上浪费太多时间也是进展缓慢的原因之一,叹了口气把碗碟收拾干净,从石头枕下摸出一本缺页的《春秋》翻着,在这样民不聊生的世道,读书毕竟是少数世家子弟才有的奢侈行为,何况在这样一个小村子,那就更是天方夜谭。
乡中一个茂才甚至童子,都是能让这村里最漂亮的姑娘倒贴的人物。
但在这种察举制度为主的世道,还没有下层百姓晋身的道路,偶尔出个平民童子茂才,相对于天下百姓这种基数,绝对算是渺茫。
所以若是哪个孩子非要说读书,那肯定是要被家中爹娘视作孽子的。
可李祀看来,以文章才气养名以为天下人重,却绝对是可行的事情,即便世家门阀割据了上层绝大多数官位,可是这毕竟是个白衣黔首可登门一跃的璀璨时代。
毕竟春秋遗留之气,还不至于几百年就散尽。氏族门阀也不至于能笼遭天下。
用两只兔子换了村里大夫用来垫桌子的一部《春秋》,凭借记忆写了八九成《论语》,以及零碎积累下来的儒家名篇。
之所以如此繁琐不讨巧,是因为李祀悲哀发觉,在这附近几百里要想找全该读的儒家书籍,难度绝对比娶一个贤惠中等姿色的娘们儿要困难。
从资讯的共享性上来看,实在没法和现代社会分秒间就能找到大量相关资料相比,这让李祀颇为无奈。
退而求其次的,凭借记忆中写下这个时代的名篇,仔细推敲其文意文风,试图结合后世数个时代的经验和积累,以及后来的世道变化写些或满意或不满意的东西,然后尽数销毁。这就是李祀近半年来自得其乐的小消遣。
虽然自觉也没啥大用处,可至少也算不得纯粹荒废日子。
正检讨着自己重生快两年来,得失之间到底算不算虚度,就听见门外一个粗狂的嗓子喊道
“李家小子在吗?”
李祀伸手把书塞回枕头下,开门望了眼,是一个身子壮实的中年汉子站在自家小院里喊。
正是附近邻居家的猎户张牛,平日算不得有啥太深的交情,可是李祀最近摆弄的那张旧弓就是这人送的。
李祀换了张笑脸出门迎上:“张大叔,有啥事?”
黄黑的脸上有几分横肉,膀大腰圆很壮实,个子却不太高的张牛打量了一下李祀,暗自点点头,就是觉得这孩子比自家混小子灵性懂事,倒也不枉费自己手把手教他套兔子。
寻思了片刻,张牛嗓子粗低,有些沙哑,直来直去:
“过几天咱和邻村几个猎户要进山,有大东西,肯定不是好摆弄的,去的话可能伤点皮肉,当然也用不着你去打前头,就是要几个机灵的搭手,敢来么?报酬是昨天放这里那只狍子分你一半……”
李祀沉吟片刻,冲着张牛望去,那汉子双目神气充沛,命池里正是人壮年时候的旺盛灰白气,并没有什么黑煞的灾兆,反观自己命池之中也同样是灰白气翻涌,同样没有啥灾相,心下了然,自己走这一遭多半是安全。那便没啥去不得的
按照狍子肉目前的市价,那半只狍子怎么也换来一个月的杂碎零用了,怎么都划算。
何况那大东西三个字,实在是戳了李祀的痒处,至少也得是虎豹类大兽,若是由自己杀死,那可是不小的好处。
若是运气好凝成一枚浅金色杀字符箓,自己至少能拥有相当于这时期顶级猛将一击的犀利攻击。那么自己即便面对一般的小将级军官,以这区区十一岁的孱弱身子,也有趁其不备杀之的可能,这都是乱世保命的底气。
至于撞天运遇到稍成气候的畜生,并且侥幸干掉获得些它的气运,那倒是没敢想,但就是这样也算实在太诱惑了些。
所以踌躇片刻也就爽快答应:“我去,最近先准备些东西,走的时候大叔您叫我……”
“啧,就这么说了,我还得去别村笼人手,走了……”
张牛也是爽快汉子,瓮声瓮气的招呼一声就走。
“看来这次果然有大动静……”
李祀看了看汉子的背影如有所思,转身走进房里。
一天匆匆而过,不自不觉就到了夜间。
李祀看着桌上那夏草给的铁牌,半个巴掌大小,如蚊蝇震动翅膀般的轻轻震动不停。
都不必使用望气之术,只凭借肉眼就能看到它在晦暗夜色下发出幽幽的冷暗光彩,敲着桌子如同活物一样发出有些吓人的颤鸣音
若是用望气来看,不过是一缕无根的灰白气运转而动罢了,只是小鬼神的障眼法,好叫凡夫俗子晓得厉害,起敬畏之心,越加虔诚礼敬。
不过即便是阳间汇集出紫气的帝王,也不能完成这白色格位的小鬼神便能行使的小术。非得死后化身阴神才能获得与气数匹配的神通力。
阴阳之别,自有天地限制。
李祀握着颤动的铁牌来到院中沉思片刻,平伸出手掌,心念所到,以望气之术能看见,十几枚红色的杀字篆字盘旋漂浮在十指之间,旋转成玄妙的轨迹。
找了些去年供神剩下的陈香。
沉下心去随着铁牌冥冥中的指引,冲冲奔跑而去。
一路过去,在月色下刚好看得清路,村子本就小,所以很清楚的认出,铁牌正指引的道路正是李祀查看过的那所荒废小庙,李祀不觉更加快了脚步。
三两刻后,那庙檐已经在视线之内,可是那铁牌的颤动光晕却陡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再没有那种冥冥间指引了。
李祀停下脚步等待了一会儿,可也许是庙中鬼神察觉到来者不是夏草,铁牌依旧没有半点反应,明显是拒绝李祀到来的态度。
虽然明白这一点,可是李祀踌躇之后,依旧固执向着那里走去。
再行走五十几步,凭借望气之术已经能望见一缕缕纯白夹杂淡红的气运笼遭一片小区域,无形中对于靠近的李祀造成小小的抵触。
其实李祀毕竟气血旺盛,是阳间生灵,若不是此时夜间阴气很重,李祀又持有铁牌在手,本不会如此,所以即便觉得血液翻滚,有几分头晕,倒也还能忍受。
可是作为一个现代科学教育下的青年,虽然经历过重生之事,也见过蛇尸红莲之类的种种神异,那一部几十万字的古籍更是把鬼神二字详细描述的如同地上走狗一般真实。
但是想到就要见到这种生灵,李祀也不禁觉得心下有几分发毛。
咬牙迈过那一道庙门,却觉得冥冥中撞破了一层隔膜,一切不适压力陡然消失,身上一轻。耳边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女子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