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可外公到底是没有想到她会吓得这样,在身后脚步声传来时,他看见外公眼眸低垂,有些局促的不敢看她依旧惊慌的眼神,却悄悄将手中的毛毛虫给变没了,听她缓缓无奈的说:“太吓人了,那么大只虫怎么会……你应该早些叫醒我的……”
啧,爬上她脖子的哪里是虫子,分明是外公的手。
他又不是眼瞎,怎会不知那时外公是想抚摸她的脸颊?
忍不住瞥了外公一眼,却瞧见外公的耳廓都红了,像是不愿被人撞破心事,那样的紧张无助。
后来,在她离开之后,他终是忍不住问外公:“为什么不告诉她,您喜欢她?您可以将她永远留在魔窟,不是吗?”
“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是外公沉默良久后,声音低沉给出的回答。
末了,又是一番思量,语气里带着更多无奈和苍凉。
“我已经没资格,再喜欢她。”
那时,他不明白外公话中之意,只知道喜欢一个人就要应该那人在一起,即便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也可以将她抢过来。如此简单的事,却令外公眼中布满忧愁,仿佛真如外公所说,他已经,没资格……
后来,时隔多年,他又一次见她,依旧是夜凉如水的晚上。
他已经长大长高不少,而她依旧身着魔族女子装扮,悄悄出入魔窟,后来在她腰间发现那枚别致的腰牌,他便拦住她的去路,眸光幽深的盯着她腰间腰牌追问:“外公给你的?”
“嗯。”
“知道是做什么的吗?”
“他说,是方便我自由进出魔界的……”
竟不知外公也会说谎,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了她,却说为了她方便进入魔界?
忍不住想骂她笨,外公傻,但话到嘴边却只剩一句:“不知道是做什么的就收下,也不怕旁人议论。”
她反而好奇,紧张的盯着他的眼睛问:“是做什么的?”
“就是……方便你自由进出的……”
负气的转身就走,她便在身后追逐,很快就走到他身旁,依旧好奇的盯着他道:“蓝辰说只要穿上魔族的服饰,戴上属于魔族的腰牌,以后我就不用总是隐身才能出入此地,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是是是,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她,外公怎么说就是做什么用的吧。难道他还要告诉她,外公给她的。是只属于魔后的腰牌?她是有多傻才不知道这腰牌还有一半属于外公?
可他那时到底是忘了,忘了问及她的身份,忘了问及她的姓名。记忆中她每次出现总是无法察觉气息,那么寻常的像个普通人界的女子,好性子、好脾气,时不时就会带些好玩的东西送给他和妹妹。即便见不到她,她也会留下东西让外公转交,寝卧内都快被她送的东西塞满了,却从未见她在魔界常住。
他总想,若是她可以留下就好了。
若是她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就好了。
可她到底是没有留在外公身边,第五次见她时,还是因为妹妹外出游玩时误中邪毒,也不知是哪个歹人下的咒,当外公带着妹妹前往天远寻找解药时,她已浑身是血的从弥漫的毒雾中走出,将解药轻轻放在外公手里,便彻底晕了过去。
他本想替外公抱着妹妹,喂妹妹吃下解毒的药草,不料还未给外公看护她的机会,从天而降的白衣天神就骤然现身,将晕迷不醒的她带走。
“是他吗?您曾说,她喜欢的人?”
外公没有回答,垂落的眸光带着无法猜度的愁色,缓缓扶起的是妹妹的肩膀,仿佛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依旧理智的照料着妹妹的情况,再不去想她是怎么离开的,被谁救走的。
但凌霄却不明白,为什么外公不告诉她,他是喜欢她的。好在没过几天她再次出现在魔界,心急切切的去查看妹妹的情况。
那时他便站在屋外,在她离去之时,骤然问出一句:“你知道外公喜欢你吗?”
顿住的,是她轻缓的脚步。可看向他的眼眸中,却没有丝毫惊讶。只是轻轻在笑,没有半分犹豫的说:“我也喜欢他。”
喜欢。
却不是他所说的那种喜欢。
他眉头一皱,进一步逼问:“你就没想过他或许是想和你长相厮守吗?”
终于,她的神色有了变化,却不是他所想的那种变化。
她只是困惑,不解,甚至带着几分疑虑的反问:“你不知道蓝辰当初堕魔的事吗?他是因为墨语才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很爱她的,知道吗?”
知道什么?
这段往事早已从母亲愤怒的口中听闻了无数遍,事关魔界与九重天的深仇大恨,可此时说来,却只是一句知道而已吗?
她不明白,始终不明白。
不明白外公那时为何会堕魔,不明白外公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或许他曾经也不懂,但在外公死后,他却全都懂了。
外公是爱她的,一直深爱着她,因她堕魔,因她死去,因她执掌魔界,只为在身后护她周全!
可惜,她到底是不懂的,直到外公死后,她才渐渐明白当年发生了什么,愧疚万分的站在外公衣冠冢前,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梦醒了,人散了,就像剧终散场一样落寞。
他睁开眼望着床榻上垂落的云纱,久久失神的回想那时的每一刻,每一幕,终是忍不住搂住身旁妻子问:“你说,如果她的星石真能锁住每个人的魂魄,外公当初用魂魄修复她的星石,会不会魂魄依旧保留,如今还活着?活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依旧保护着她的安全?”
“唉……”
轻声传来的,是身旁人的叹息。
蒋忆翻了个身,缓缓坐了起来,温和的手掌轻轻落在他眼角,将云纱外的光影掩了去,盖住了他满眼的探究和哀伤。
她就那样静静看着他,在良久的沉默中道出一句:“知道你说这句话说了多少次吗?从她将星石送给邢剑锋,让邢剑锋转交给我们的那一天起,你每天就会反复念叨至少两次。而在这之前,你又总是念叨如何外公还活着就好了……”
她终是不忍,不忍惊动他心底的哀伤,只能沉默的听他念叨,却不得不在今晚说出她那日已经察觉的端倪,在此刻缓缓说给他听:“天星虽然助人良多,却是一个心思极为细密的人。面对新月宫这样强大的对手,面对天父已经化身战魂的事实,她这时早已自顾不暇,何苦非要和我们见面,非要约你和巧儿吃饭,你就从来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想过。
怎会没想过。
说到底,或许是善存大帝提及了什么,或许是那夜她突然出现在魔界后想起了什么。
但这些都与外公无关,即便有关,外公也……
可沉默中,蒋忆却缓缓移开了手掌,趴在他肩头轻声说出一句:“别以为她是出于愧疚,别以为她是在试图弥补什么。她给予的一切早已胜过当年犯下的错,若是弥补和愧疚,她不会那样同你说话。”
“那是……为了什么?”
“我不知道,但你可以去查。”说到此处,蒋忆便笑了,“但别总同她说是为了对付新月宫替我报仇才接近她,你答应过我这件事会交由我自己处理,我可不想替你背这个由头。”
话音刚落时,蒋忆也趴在他肩上睡着了。
但他却忍不住想,这或许是个不错的提议。
前往天星身边,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说不定在她没有恢复记忆和法术的时候,还从她口中探究出更多的事,顺便找到星石的下落,探究外公魂魄所在……
于是第二天,他离开了魔窟,换上一身现代装扮,从邢剑锋和景玲口中打听她如今所在,只身前往A大,用伪装的新身份出现在她身后,看着她与新月宫的人冷静周旋,忍不住笑着说上一句:“谁说这事需要男朋友?”
而后,在她惊讶的目光下接过她的行李箱,带着她远离新月宫的监视和接近,一步步上楼,一声声惊动她眼中的探究,故作轻快的说:“昨晚我梦到了外公,他托梦告诉我要我保护你的安全。所以我来了,你,开不开心?”
他终究是期待的。
期待那份温暖,期待那份亲情,期待有那么一个人如同长辈般关怀备至,看着他和蒋忆、和孩子走过此后的生生世世。
他需要她,需要她一直像一个长辈一样关注他的生活。
只是,她真的会如他期待的那般,一直守护在他和妹妹身边吗?
回头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渐渐归于平静的惊讶,看着她缓缓展露的笑颜,看着她轻轻冲他点头。
“我很开心。”
“真的,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