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又春他不能理解,明明上午还和他一起吃面,说明天到学校给他送厚衣服的父亲,怎么一转眼,就躺进了医院的手术室中,生死不明了呢?
“舅舅,我爸爸以后还能站起来吗?”又春问道。
郑红军被问住了,他为难地看着妻子,又看着眼前这个让黎郑两家都异常骄傲的孩子,半晌嗫嚅着嘴唇说道,“会吧,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别想太多,又春。”
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安慰实在是太苍白,郑红军又加了一句,“你爸爸就你一个孩子,你现在要好好的,你要是出点什么事儿,你妈妈可就真不能活了。”
黎又春“嗯”了一声。
又春在医院呆了整整一天,从晚上到早晨。
当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向学校请假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事了。
又春想,他永远不会忘记父亲醒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春啊,你爸爸的腿没了。”
一整夜,强忍着没哭的又春,眼泪刷一下流了出来。
他对父亲说,“不要紧,以后我做你的腿。”
然后,黎大诚也哭了。
下午,面色苍白的郑红梅到了医院,郑红梅是一个身材很敦实的人,又春的记忆中,母亲从未像今天这般消瘦。
郑红梅来不及难过,她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看到儿子还在医院呆着,就撵他回学校,她倒没对儿子说,“你以后别来了”而是说“你奶奶现在还不知道你爸爸这事儿,所以我晚上要回去住,你晚上再来”。
郑红梅从来都不是什么大女人,她一辈子最骄傲的事情,莫过于她丈夫的职业,还有她的儿子。
哪怕她的家庭一贫如洗,郑红梅依然骄傲。
可如今,丈夫出了车祸,虽然单位的领导,虽然说一定不会亏待了老员工,但敷衍的态度却可见一斑,郑红梅知道,丈夫的单位是指望不上了。
她还能指望的就只剩下成绩优秀的儿子。
这一刻,郑红梅的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找到了电厂的领导,然后让黎大诚的上峰帮忙扯谎,说黎大诚外派了,因为走得太匆忙没有收拾东西,用这个借口,稳住重病的婆婆。
她娘家不理解,为什么要让孩子参与这件事,孩子马上就期末考试了,学习不比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重要?
可郑红梅知道,丈夫倒下后,这个家再也没有一个帮孩子遮风挡雨的人了,以后这孩子需要独自面对的事情还多着呢。
往后什么事情,都要这孩子自己来。
这一刻,母子俩什么芥蒂都没有了。
又春点点头,“我回学校了。”
临走之前,郑红梅交代他,“回去找你班主任,告诉他以后晚上你要住医院,看你班主任答应不,不答应的话,你就别来了,专心在学校学习。”
又春抬头,看着有些陌生的母亲,不知道是何种滋味。
这一夜长大的,似乎不仅仅是自己,还是两鬓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一些的母亲。
“妈,你照顾好自己。”
“放心吧,你妈不会让那些孙子看笑话的,你妈能耐大着呢,就你不知道……”
郑红梅嗓门依然那么大,那么粗噶,她的脸颊依然红扑扑的,皴红粗糙,可又春却在这一刻,感觉到了母亲的高大,或许连母亲自己都不知道,这一瞬间她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又春点点头,转身走出医院病房楼。
他知道,这一刻自己再也没有任性的资格。
他需要和母亲共同撑起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