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了:“回去找你娘去。”
“不去不去不去~”小胖子开始任性的仰天蹬腿:“不去不去不去~”伸手想要摸到房顶上的彩绘,他专注了看了一会,中央是龙纹,周围有荷花、菱、藕等图案,还有小房子一样的雕刻,大叫道:“这和家里不一样。”
众人不用想也知道,他所谓的家,指的是万贵妃的寝宫。这是自然,一个嫔妃哪有资格用藻井,就连皇后的居所坤宁宫也没有呀,藻井只能用于最尊贵的建筑物,像神佛或帝王宝座顶上。
一则是用作风水,觉得藻井代表水宿,可以压制下方的火,避免起火。另一方面,这里又代表了天国明镜,意味着皇帝与上天的沟通。
当然了,这藻井自从修好之后,少有人观。皇帝没兴趣抬头看,大臣们不能当着皇帝面抬头看天,那还有没有规矩了。
史官觉得太子胖嘟嘟很可爱,又记录道:‘太子仰视藻井,惊异而喜,言‘此间与内宫有异’’
朱见深一把捂住他的脸,低声威胁道:“别叫唤,让你看让你看,不许乱喊乱叫。”
朱佑桢哼唧了一声,似乎答应了他的条件,双手抱着他的大手专注的看着天上的藻井,仔细观察这纵横交错的木棍棍和雕刻的小亭子小花花,好好看。
谁能说什么,算上虚岁他才两岁,无论做了什么都无法苛责。
老先生顿了这么一会,继续讲课,讲的依然是论语。一部‘子曰’一部‘诗云’能让他们讲到地老天荒去,可惜,这就和高中上课一样,上头老师讲课,地下学生开小会。
都在议论太子:“殿下甚是肥壮可爱。”
“是啊,胖壮美丽。”
“才刚满周岁就能走的这么稳当,真厉害,不愧是太子。我家犬子两岁才会走路。”
“那你家还算不错,我家小犬到了三岁,才被我从他娘手里揪出来。”
“这也有情可原。(毕竟你已经夭折了两个儿子了)”
“看殿下的样子,好像不是很好学。”
“殿下刚满周岁,你能看出来什么?”
“就是,有道是三岁看老七岁看小,你总该在等几年。”
“殿下的身量看着不像是一岁的。”
“大概是随娘。”
“藻井什么样子呢?我从没见过华盖殿的藻井。”
“我也没见过。”
“谁敢抬头看啊。”
“你还别说,有人敢看。”
“是谁?”
“谁这么大胆?内官?”
“不是。嘿嘿。”
“是建造的工匠?彩绘的漆工?”
“都不是,老夫说的是匠作监的图纸。”
“哦!”
“喔!”
“皇上真是个慈父啊。”
“是啊,圣上如此宽厚仁爱,教养出的太子定然是将来的明君。”
朱见深在前面听见这句话,觉得有点刺耳。啥玩意啊!朕还没到二十岁,你们就惦记着太子成为明君了?就这么相信朕的寿命一定和先帝一样短吗?朕还打算和万姐姐一起长命百岁呢,呃,她长命百岁,朕正好活到八十岁,够够的!他气哼哼的拍了拍小胖子的肚子:“看够了没有?回去找你娘去,别在这儿裹乱,你又听不懂。”
朱佑桢一骨碌爬起来,吐了吐舌头,又东倒西歪、左脚拌右脚、右脚踩左脚,可就是不摔的来到讲课的几名老先生面前,盯着他们看。
大儒们本是朝中老翰林学士,饱学鸿儒之士,一个个不能说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之策吧,好歹有着处乱不惊的本事,无论是跟人辩论还是和先帝各种犟嘴,全都岿然不惧。可是现在被穿着大红曳撒、严肃认真的板着包子脸,皱着包子褶啊不,是皱着眉头,瞪着一双黑漆一样的大眼睛的太子殿下盯着看了一会,看的他们心里发毛。
讲课的也讲不下去了,拱了拱手,半开玩笑的问:“老夫说了半日的话,请殿下斧正?”
朱佑桢站着正好趴在仿秦汉的条案上,伸手抓起他大纲看了看,试着念了几个字,又问:“娘……咦?娘呐?”看着老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白胡子?”
还在生闷气的皇帝远远的、幽幽的说:“别这么没规矩,叫先生。”
朱见深心说朕但凡站得起来,就过去抓你了。
看起来皇帝不动如山,实际上他多次尝试不用手扶地就站起来……嗯……
“哦!”太子殿下明显的松了口气:“先生,这个字念什么?”
老先生笑容可掬的给他讲这个字,按照说文解字的态度来讲,这个字在大篆怎么写,一开始是什么意义,始见于那一本书,后来有引申出什么意义——对于大儒来说,说某个字在某一首诗中用过可不够上档次,得说是某一古籍中用过才行。
后来这个字又从大篆变成了隶书,从隶书变成楷体,又衍生出某些意义。
朱佑桢听的晕乎乎,张着小嘴:“哇,先生,你和我娘一样啊~好厉害~”
虽然词不达意,但是大家都明白,他说的是知识方面。
皇帝率先掩面,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一个饱学鸿儒的大儒得到了一个这样的评价,还真是好好笑。我儿子可是真心实意的~你可能觉得委屈~2333~
老先生真不生气,趁机问道:“贵妃娘娘每日教殿下读书吗?”
“有的呀。”朱佑桢开始炫耀自己懂得很多东西,每天都会学到很多过去不知道的东西,好开心呢:“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林对坞,岭对峦。昼永对春闲。谋深对望重,任大对投艰。裙袅袅,佩珊珊。守塞对当关。密云千里合,新月一钩弯。”
虚岁两岁的小孩子能把话说清楚,还能背诗,简直就是天才!是个大大的天才!不仅记忆力超群,过耳不忘,而且磊落大方,口齿清楚。
朱见深感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太子身上,就淡然的伸手招了招手,两名太监连忙走过来,一左一右搀着皇上起身,然后他轻飘飘的走到屏风后面去了。对万贞儿小声说:“他们刚才说了那些话,都是对着母后的,你别生气。”
万贞儿连忙竖起一根手指:“嘘!别叫外面听见了。”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抱住他的胳膊,拍了拍他的背。
朱见深这才觉得委屈,委屈巴巴的坐在她身边,小声道:“明天去打猎?”
“好啊。”
“大宝好像很喜欢他,朕打算聘他为西席,你意下如何??”朱见深忽然觉得这样的悄声耳语,隔着一座屏风就有许多大臣,我却在这里抱着娘娘,简直是太刺激了。情不自禁的在她的胸口轻轻摸了摸,这比往日更加快活。
万贞儿也不吭声:“再瞧瞧,我只怕大儒们都重文轻武。”
“嗯,这倒也是。”朱见深在她脖子上亲了一口,又问:“让张懋给大宝讲兵法,如何?”
“好啊!”万贞儿低声道:“将来咱们带着他打猎去~”
小黑胖子脸上有一丝明显的不耐烦,他只想和自己的万姐姐呆在一起,不想要一个粘人的小孩干扰自己。上朝和批阅奏折耗费了一天中大部分时间,这些时间就是太子独霸贵妃的时候,好不容易忙完了,他还要在这里捣乱?
万贵妃瞧出来了,虽然不明白宝宝那么可爱,他为什么不喜欢,可是嘛,当年见深还是个宝宝的时候也很可爱,先帝也不爱搭理他……真奇怪。
她笑:“明儿把他放在慈宁宫,咱们出去痛痛快快的玩一天。”
朱见深高兴起来,继续摸啊摸,摸的两人都来了兴致,在屏风后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出了大殿,上了龙辇直奔乾清宫。
皇帝幽幽的两眼冒绿光,邪恶的笑了起来:“我最近读史书,看到高纬与冯小怜的故事,万姐姐,你看过么?”
“没看过。”
“后主惑之,坐则同席,出则并马,愿得生死一处,大臣们得以面见冯妃的美貌妖娆。”皇帝暗暗的想,肯定不能这么简单,一定当着大臣面前动手动脚,哇喔。
一阵为爱鼓掌之后,皇帝懒洋洋的吩咐道:“去和他们说,经筵已经结束了,朕正在给太子选老师。”
大儒们刚有些不满,又被转移了注意力。
朱见深得以安安稳稳的吃饭,睡觉,次日清晨出门打猎。
万贞儿一身戎装,头上戴了一顶亮晶晶的金盔,身上穿了锁子连环甲,骑着她的大黑兔(乌云踏雪)围着皇帝绕了两圈,溜了溜马,也让自己活动开。
朱见深只穿了棉甲,戴了头盔,他的头盔是镔铁镀亮银又盘了两条金龙,颇为华丽,头盔上挑出一根小棍,带着耀眼的红缨。慢吞吞的翻身上马,也在宫里御马监门口溜了两趟马,找找感觉才出发。
皇帝出狩是个大事儿,沿途要封路,还要有数百名禁军侍卫和数十名武官随行。
正在万贞儿挽硬弓,一箭一只野鸡,一箭一只鹌鹑的时候,朱见深忽然惊叫一声:“快看!快看哪边!”
只见数百只白鹤如同白云一样,遮天蔽日的飞了过来,郕王府的方向上空盘旋着一股晶莹的青气,就像是和田青玉的色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