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一路从北向南,不过小半个月,这天黄昏时分,已经能远远望见京城巍峨雄壮的模糊轮廓了。
“终于回来了。”林若轩叹道。
季如雪也轻声道:“是啊,终于回来了。”
两人望着血色夕阳下的大渊京城,一时间都思绪万千,一个感叹不已,一个眸色沉沉。
进城之后,天色已经很晚了,两人便各自回府稍作歇息,准备第二天上朝面圣。
……
二月初九,紫禁城,金銮殿。
“宣辽东奉天府参将季如雪上殿——宣辽东奉天府监军林若轩上殿——”
掌印太监余忠善尖利的声音回荡在紫禁城上空,林若轩和季如雪对视一眼,整了整庄重的朝服,缓步走上高高的汉白玉台阶。
金銮殿正中,成武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面,华贵冕旒后的那张脸看不出喜怒之色,两侧的文臣武将们一阵窸窸窣窣的低语,纷纷扭头向二人望来。
季如雪脸上一片沉静之色,毫不犹豫地跪下叩首,高声道:“儿臣叩见父皇!”
林若轩不情不愿地跪下叩首道:“奴婢叩见皇上。”万恶的封建社会,万恶的阉人自称。
“都起来吧。”成武帝淡淡道。
两人谢恩之后,站起身来,又听成武帝道:“如今辽东已然平定,东南剿寇也有了成果,朕已经下了圣旨,让萧爱卿也回京接受封赏。季如雪,你们舅甥二人都做得很好,你想要什么封赏?”
季如雪恭恭敬敬道:“儿臣不过是为父皇分忧,为百姓做事罢了,又岂敢讨要封赏?只是严跃等一干将士的封赏,不知父皇的意思是……”
“将士们的封赏,就让吏部户部慢慢斟酌吧。”成武帝无所谓道,而后又扯了扯唇角,“至于你的封赏,朕其实已经想过了,你的两位皇兄都封了王,你如今又立了功,朕便封你为……燕王,赐王府宅邸一座,再加封地千倾,白银万两,绸缎百匹,你看如何?”
比起季如瀚、季如海的千里封地,这些赏赐其实微薄到了极点,季如雪却毫无不满之色,反而立刻跪下,重重叩首道:“儿臣多谢父皇!”
“起来吧。”成武帝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又望向林若轩,“至于林爱卿么,如今内城二十四衙门都没有空缺,既然你以前兼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就先回司礼监做事吧。”
林若轩忍不住暗暗骂街,自己当初是东厂督主兼司礼监秉笔太监,虽然本质就是一个特务头子,自己当得也很头疼,但好歹还有不少手下,可以打听到许多情报,如今这狗皇帝让自己只做司礼监秉笔太监,等于把自己扣在司礼监,天天跟着余忠善整理奏折!
连人身自由都没了,系统任务怎么办?
但是,他又没有理由拒绝……
林若轩正无计可施,却听身边的季如雪沉声道:“父皇,儿臣既然做了燕王,王府里也得有个得力之人,林大人曾经做过宁远王府总管,这方面颇有经验,不如让他来做燕王府总管?”
成武帝眯了眯眼睛,望向林若轩:“林爱卿,你的意思呢?”
林若轩赶紧道:“奴婢并无异议。”
“也罢,就这样吧。”成武帝懒懒道,“退朝。”
退朝之后,一群臣子从金銮殿鱼贯而出,但一些臣子并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聚集在广场上面,满脸堆笑地祝贺季如雪。
“恭喜燕王殿下了!”
“燕王殿下什么时候摆席请客,一定不能忘了下官啊!”
“一定,一定。”季如雪皮笑肉不笑地应付着。
林若轩忽然看见了什么,赶紧对季如雪使了个眼色,原来是内阁首辅李文博过来了。
李文博比之前苍老了不少,两鬓已经花白,声音也有些嘶哑:“燕王殿下,我那儿子李征……究竟是怎么回事?”
季如雪面露沉痛之色:“李阁老,李大人英勇抗敌,最后以身殉国,我十分钦佩。”
李文博沉声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季如雪叹了口气:“李大人一心想要活捉葛尔敏,只可惜在落叶谷中了残兵埋伏,坐骑被女真乱箭所惊,李大人摔断了脖子,又被女真马匹践踏……唉,李阁老节哀。”
李文博仰头望天,长叹道:“天意,都是天意啊。”
这个时候,内阁次辅宋谦带着钟怀秀走了过来,宋谦瞥了李文博一眼,对钟怀秀淡淡道:“怀秀啊,战场上刀枪无眼,全凭各人本事,自己若是草包,那也怨不得别人。”
钟怀秀点头道:“老师说得是。”
李文博咬牙切齿道:“宋谦,你什么意思?”
宋谦挑了挑眉,还要说什么,魏王季如瀚摇着扇子走了过来,微笑道:“宋阁老,依本王看啊,李大人虽然无甚本事,还差点丢了奉天府,但毕竟以身殉国,也算死得其所了。”
宋谦笑道:“魏王殿下说得极是。”
这两人一唱一和,言下之意都是李征死得活该,李文博几乎气了个半死,恶狠狠地低骂一声,拂袖而去。
“恭喜燕王殿下。”宋谦向季如雪拱了拱手,也带着钟怀秀离去了。
魏王季如瀚却没有走,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季如雪和林若轩,忽然笑道:“愚兄恭喜四弟了。”
季如雪淡淡道:“多谢二皇兄。”
季如瀚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角微微翘了翘,而后倾身凑过来,压低了声音:“四弟,林大人,不知你们二位听说了没有,前些日子,冷宫一口封死的枯井里面,发现了一具白骨。那具白骨身上还有枚腰牌,正是当年的冷宫太监总管——张有德。”
林若轩呆了呆:“张有德?他不是被烧死了吗?”
季如雪垂眸看着地面,雪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季如瀚低笑道:“是啊,当年冷宫厨房地窖失火塌陷,大家都以为张有德被埋在了下面,怎么会在一口枯井里呢?”
季如雪淡淡道:“或许他失足掉下去,摔死了。”
“仵作也是这么说的,所以这件事情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浪,更没有人……产生联想。”季如瀚眯了眯眼睛,轻声道,“可是愚兄总觉得,这张有德失足掉落的时间,和地窖火灾发生的时间,未免也太巧合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