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议结束,洪承畴从崇祯帝离开时,天色已经快要黄昏,多尔衮去往后殿,给皇太后请安,洪承畴则是和多铎两人一起离开,多铎年轻气傲,并不是太能看上洪承畴,自顾就走了,一句话也不和洪承畴多说。
洪承畴独自走在沈阳“皇宫”,望着西边的落日,老脸惨淡,眼神深思。
--除了辽南的局势,还有一个消息在洪承畴心头萦绕。
那就是沈志祥被追封为归正伯的事情。
归正伯。
隆武可真是大方啊。
洪承畴不禁感叹,这样的事情,换成先帝崇祯,是绝对做不出来的,不要说沈志祥是一个叛将,即便是那些战场疆场的勇士,崇祯帝都非常吝啬,一分一厘的计较,哪怕是不花银子的“谥号”和追封,崇祯帝都是苛刻的很,不说别人,就洪承畴自己所知,很多英勇战死,应该得到追封的将士,最后都被朝廷打了回票。论起来,实在让人伤心。
隆武却是一改崇祯的脾气。
隆武朝的官员,好像也和过去不同。如果是过去,不说别人,只说都察院的那帮御史和六部给事中就不会同意。说不得会把圣旨给封驭回去。
但现在,这样阻拦都没有。
由此可知,隆武对朝堂的清理,还是很成功的。
虽然身在辽东,消息不灵,但关于大明朝政改革的事情,还是渐渐传到了辽东,在废除辽饷,整饬朝政,盐税改革,推行铸币,设立中央钱庄,改革宗室等一系列在洪承畴看来,不折腾十几年,几乎都是不能做成的改革之后,今年隆武帝居然又强力在全国推行“摊丁入亩”了。
比起前面的政策,摊丁入亩的影响更大,完全就是针对有钱有地的乡绅和士大夫而来的。
比如他洪家在福建就有良田千亩,这个政策一出,每年多交的赋税,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千年来,不论哪朝哪代,都是善待拉拢士大夫,以为统治的稳定,但现在隆武帝却不管不顾,将天下的有钱人和士大夫都得罪了……
以洪承畴对大明士绅的了解,摊丁入亩不会轻易成功,各地一定会有阻挠,继而闹出大风波,所以刚才议事的时候,在谈到明国国政之时,他也安慰多尔衮,认为隆武帝年轻气盛,改革太多,步子太快,一定会出乱子,大清不必随之起舞,安守辽南即可。
话虽然这么说,但洪承畴心中的忧虑却不能停止。
因为他早已经看出,隆武帝非是一般,过往皇帝不可能做到的事情,在隆武帝面前,却并非是铁板一块。
隆武帝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而他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洪承畴常常思索这两个问题,但却想不出答案。
天资聪明,名师授业。
他只能想到这八个字。
而摊丁入亩一旦成功,穷民负担减轻,明国国内动乱的压力,就会大大减少,如果没有全国性的大灾祸,三五年之内,大明就能积攒够收复辽东所需的钱粮。
到时,这沈阳皇宫,怕是难保……
想到此,洪承畴更加忧虑,难道有一天他还要跪在沈阳门前,向故国请降吗?
一而再,再而三?
叛过来,再降过去?
而这,恐怕正是隆武帝追封沈志祥的用意啊。
只是,白布变成了抹布,还能再变回白布吗?
不可能了。
唉。
无声的叹息之后,洪承畴拖着在松山冻伤的右腿,一步步趋向黑暗。
此时,宫门处的宫灯却是亮了起来。
……
京师。
乾清宫。
得到济尔哈郎退兵复州,建虏大军并立刻聚集,往辽南杀来的消息后,隆武帝并不意外,他知道,多尔衮的头脑还是很清楚的,虽然金州旅顺被大明攻取,是为建虏建政以来的第一次,“骄傲”的建虏人必然愤怒,要求出兵收复的一定会很多,但多尔衮却不糊涂,他知道,金州旅顺不是轻易就可以攻打的。
---如果估算不差,多尔衮现在应该是在积蓄力量,准备冬季冰封,大明水师无法自由活动之后,再对金州旅顺发起反扑。
所以高斗枢的担子是很重的,他必须在未来的几个月加固两地的防守,做好迎击建虏疯狂反扑的准备。
而高斗枢的奏疏也刚刚送到。
除了加紧修复两地的城防之外,高斗枢请求从登莱招募一批流民,到金州旅顺开垦屯田。
旅顺多山,过去山地是什么也不能种的,但自从玉米番薯马铃薯在大明全国大范围的推广种植之后,这些过往毫无用处的山地,也渐渐可以被利用,大明收复金州旅顺之后,大军所需粮饷,都需要通过海运,源源不断的进行输送,高斗枢以为在朝廷支持之外,金州旅顺也可以自筹,而就地屯田,解决一部分的粮草问题,就是第一个要做的。
朱慈烺同意了,并批注奏疏,告诫高斗枢一定要做好最辛苦的准备,以迎接建虏冬季的大反扑。
“结硬寨打呆仗!”
这是朱慈烺的六字注语。
高斗枢之外,朱慈烺也督促内阁和军机处,要他们抓紧时间,为高斗枢运去更多的粮草和弹药,以为冬季备战。
此次渡海作战,一共动用了五万大军,但最后真正渡海的,只有三万人,因为战事顺利,作为预备队的善柳营和精武营第四镇的两万人,最后并没有登船渡海,现在在辽南经略高斗枢的麾下,有辽东总兵官兼京营副将周遇吉的人马,精武营阎应元的第一镇,徐文朴的第三镇,登莱游击佟定方的一千骑,登莱水师郑森和天津水师施琅的一部分人马,再加上许天庞率领的降兵,一共三万余人,
其中,阎应元、佟定方和许天庞驻守金州,阎应元加为金州副将,周遇吉带领徐文朴和水师兵马守旅顺,高斗枢也驻节旅顺,统筹全局指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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