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会有一个新加坡的男歌手也叫这个名字。”
“后来你有了林一这个外号,很固执地让我跟你妈也跟着叫。”
“我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在学校里有小朋友笑话你了吧,所以我们都很自然地接受了。”
“我为你选了这个名字,当然是希望你成才。”
“不过,并非是指望你怎么飞黄腾达大富大贵,只要走得比我远、看得比我高就行了。”
关于名字这件事,上辈子他们从没聊过,林一以为父子间会永远保持着不开口的默契呢。
“我这一辈子,过得有点稀里糊涂的。”
“你爷爷没的早,我进厂那年就跟你现在差不多大,那还是厂里面照顾我们家才给的这个名额。”
“后来啊,我就踏踏实实在厂里上班,把你姑姑送出嫁,等你叔叔长大成人又成家立业,最后呢给你奶奶养老送终。”
“等我忙完这些,回过头来再看的时候发现你都已经这么大了,年轻的时候有过一些什么想法也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你看,大半辈子说起来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
林一知道,就在这么云淡风轻的几句话里,包含了多少的荣辱和挣扎。
上辈子,他在被996折磨,被35岁失业的危机感压得喘不过气的时候,比现在更加苍老的林爸在酒后是这么嘲讽他的:
“我看你们这个大厂也就这么回事情,钱好像给的不少,其实是在买命啊。”
那时候,林一最羡慕的是他话里话外流露出的那份“你工人爷爷”的霸气感和安全感。
其实他应该想到,这种安全感从来也不是谁的施舍,而是不知多少次把生活的惊涛骇浪化为小小波澜。
林国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谈起他自己的过去。
林一脑中回荡着复杂的思绪,以至于有些失神:“爸,你想说的是什么?”
“林一啊,我想说的是,我这辈子已经这样了,但我希望你不要这样。”
“我希望你可以自由自在,可以随心所欲地做你想做的事情,追求你想追求的人生。”
“我希望你不必瞻前顾后,不必畏畏缩缩,大胆地去你想去的地方,爱你所爱的人。”
“我希望你能够过上,我只在年轻时候设想过的生活。”
这一刻,林一的震撼是难以言喻的。
他好像是刚刚才醍醐灌顶地发现,自己从来不曾真正了解过眼前这个男人。
爸爸不是生来就有啤酒肚,不是从一开始就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只会坐在沙发上看《新闻联播》和《海峡两岸》。
他也曾是个少年。
没有人关心过,他有过何等的理想和志向。
他是否也憧憬过诗和远方?
即便是如此的平凡,但他永远也不会轻飘飘地说出那句“眼前的苟且”,因为那是他的生活啊,是他一直以来全力以赴的东西。
良久,林一才从这种震撼中摆脱出来,他只能机械地说出这样简单的回复:
“我知道了,谢谢你,爸。”
林国庆从床上站起来,习惯性掸了掸屁股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像一个世外高人飘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