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八哥。”
一只脚已经踏上了马车的八贝勒回头,约莫花了两秒才将眼前这个更加瘦高且留了胡须的男子,与他记忆中的老九联系起来。
“九弟!”
九贝子的马车嘚嘚地靠上来,还没有停稳,老九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颇具有德意志地区风格的长披肩,在空中划过一道夸张的弧度,转而就朝八贝勒扑了过来。
“八哥!”“九弟!”两人抱在一起,相互拍着对方的肩膀和后背,转而发出爽朗的笑声。
待到从兄弟重逢的喜悦中缓转过来,九贝子才注意到门口送行的驸马。若是以老九本性中的傲慢来说,一个外蒙的贝子还不够让他堂堂皇阿哥去折节相交的;不过在外面吃到的教训多了,身上又担着理蕃院的活儿,老九行事自然就要圆滑上两分。
“是和托辉特部的博贝贝子吧,久仰。”
双方爵位级别一样,但博贝可不觉得这位皇帝爱子就真跟自己地位一样了。因此只是更加谦逊地弯腰作揖:“博贝见过九爷。”
九爷挥了挥手,道:“不用这么多虚礼,今儿晚了,爷找八哥有事。回头再找你喝酒。”言罢,就推着八贝勒往马车里钻。
博贝察觉到了九贝子的态度有些奇怪,但他寻思着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得罪这位的事情,兴许九贝子就是个行事随意的人呢,或者是他们皇子间有什么急事,这就不是他可以随便掺和的了。
要知道从夏天索额图死在宗人府大牢中开始,皇帝就进一步清算了索党。不光是索额图的两个儿子被软禁了,好几位大臣都因为与索额图有书信往来被或斩首或流放。
切身体会过之后,博贝才对八爷那句“相互走动不要过于密切”有了深刻的认识。于是眼下他也没敢强留,就目睹着八贝勒和九贝子,坐着那辆紫藤花装饰的马车在夜色中渐渐驶远。
当然博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有人在试图挖他的墙角。
“紧赶慢赶,还是让八妹妹嫁出去了。”九贝子在车厢里懊恼地拍膝盖,“沙皇还想求娶八妹妹呢。”
听闻此言,八贝勒就轻轻皱起了眉头:“他还没死心?这次派了使团跟你们一起来的?”见老九点头,八贝勒哼笑一声:“前几年半点动静都没有,我还当他见色起意见多了,就忘了其中小小一段了。”
“哎呦,八哥。就八妹妹那样貌,那品格,见过了哪还有什么见色起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不是么?”
听着有人夸妹妹,八贝勒的嘴角也上扬了几分:“那他怎么好几年没有音讯?”
“这个我还没跟皇阿玛禀报,八哥……私下里你给弟弟参详参详,可不兴往外说啊。”
“这我知道。”
“前几年,俄国在跟瑞典打仗。虽然俄国使臣宣称他们大获全胜,还试图在边境上威胁我们,道是等他们沙皇把瑞典彻底击败,就能抽调兵力来找大清的茬。然而你看,他那几年都不提跟昆昆的婚事,只怕没那么简单,所以我……嘿嘿……就让手下的两支商队找了瑞典商人,嘿,可把人累得呦,俄人防范得紧,不知道中间过了几道手……”
“别卖关子,快说你打探到了什么?难道是那挺气魄的沙皇竟然是败了?”
九贝子竖起两根手指:“一胜一败。”
“怎么说?”
“三年前瑞典与俄国在一个叫瓦尔纳的地方接战,俄国死一万五千之数,而瑞典只阵亡六百六十七人。这可是震动北地的悬殊结果。”
“喔!”
“瑞典本就强势,此战几乎在北地称雄。随后就挟胜势攻波兰。不过彼得那老小子也不是吃素的,趁着瑞典转头波兰,在国内大肆发展武备,一年内就组建了五万新兵,铸造了六百火炮。就去年,吞掉了瑞典的一个出海口,算是一雪前耻。”
“你来我往得热闹,听着倒是有些春秋战国的意思了。”
“是啊,世界可真大。俄国就已经给我们惹麻烦的了,还有一个能跟俄国打得有来有回的瑞典,还有一个能拖住瑞典的波兰,听说再往西去,还有德意志诸国,再就是那法兰西了。我寻思着北边那么冷,该没有多少人口才是,没想到他们这般热闹。”
兄弟两个对坐着叹了一回,然后是八贝勒将话题转回来:“所以他这几年没有消息,是吃了败仗,卧薪尝胆去了。如今胜了,才派出使团来。说是提亲,其实是炫耀他的武功吧?可见他夺的那个出海口,是兵家必争之地,十分要紧了。”
“可不是,听说俄人怕瑞典回过神来把那出海口夺回去,马不停蹄开始修建城墙堡垒。彼得还放话要迁都到那儿去,新都就叫‘圣彼得堡’。”
“那岂不离大清更远了?我可舍不得昆昆。昆昆如今已经出嫁,与额驸不说蜜里调油,也称得上情投意合。且她如今也有了身孕了。”
“哦,那可要恭喜八妹妹。”
八贝勒脸上露出一抹担忧:“若不是她年纪轻轻就有了身孕,我也不会登公主府的门打扰她。你不知道,如今索额图死了,问责他的党羽也是一阵一阵的,上午还在过节呢,下午就抄家流放,皇阿玛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
九爷的屁股到底是坐在自家人这边的,对于将八公主嫁去俄罗斯一事,没有纳兰性德和俄国大使那么热衷。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八公主已经出嫁的消息,可真是个坏消息了。尤其是被沙皇委托了重任的大使加夫里尔·伊万诺维奇·戈洛夫金,不顾礼节地登了卫明参伯爵府的门。
“玛利亚女士,您明知道沙皇陛下对那位公主殿下的热烈情感,为什么不制止这桩婚事,反而眼睁睁地看着它发生呢?”在巨大的压力和失望下,这位戈洛夫金都开始使用“玛利亚女士”这种不客气的称呼了。
玛利亚女伯爵穿着一条光泽闪耀的丝绸长裙,外面套一件红狐狸毛制成的大披肩,一条金饰宽腰带在她丰满的胸围下挽了一个如意结的同时,也勾勒出了纤细的腰肢,更加显出成熟女性的风姿绰约。
一名约莫十岁的女孩和一名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绕在她膝下,都是衣着华贵又教养良好的模样。
“亲爱的表舅,在您今天与我说这话之前,我可不知道彼得对大清的小公主如此钟情,要是我早就知道,我一定会在其中出力。然而事实上,我给他去了两封信询问他的真实想法,都杳无音讯。”
“唉,哎哎。”戈洛夫金懊恼地直跺脚,“亲爱的玛利亚,你不知道这两年我们有多么忙碌。从乌克兰到彼得堡,波罗的海牵动了我们太多的精力,实在没有办法再在爱情和浪漫上花费更多时间了。”
玛利亚女伯爵靠在椅背上,小扇子慵懒地扇啊扇,妆容精致的脸上是似笑非笑的表情。
戈洛夫金意识到自己在这位过分聪明的表外甥女面前有些失言了。他作为沙皇心腹,同时也是下一任外交大臣的候选人,按理不该如此轻易地表露自己的情绪。然而——
戈洛夫金从小在太后表姐身边长大,对玛利亚的童年滤镜太厚了,仿佛她还是那个热衷漂亮裙子和爱情故事的乡下小女孩儿。然而此刻被成年玛利亚锐利的眼神扫过,戈洛夫金才意识到这是一位已经嫁到邻国的伯爵夫人,且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中过得如鱼得水,显然有她的立场已经不是完全跟俄罗斯站在一起的了。
这是一个外交场上的对手。戈洛夫金神色一凛,端正了自己的态度。
“女伯爵阁下,您知道您我的家族,都是跟沙皇陛下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而皇太子阿列克谢的母族洛普欣娜,跟我们完全不是一路人。没有任何一个爱国的俄罗斯人会希望陛下的改革成果遭遇保守势力的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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