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过庭院,完美吹干了四贝勒眼眶里的泪水。天上好像又要开始下雪了。
至于已经买了“四哥股”的十爷,确实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无私。这回替四哥去见太子,要保四哥当然是最重要的一方面原因。而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十爷想在这波涛汹涌的局面下把船只朝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推。
太子和直郡王相争,最后两者都垮台,这才是十最想看到的结果。毕竟在聪慧少年的眼中,这两位都不是明主。一个个只盯着贵族间权力划分那点子事儿,丝毫不管底下百姓死活,就是如今的大爷和一爷。若是这两位没了,圣心应该落在哥、四哥、八哥这几个身上。
小十在康熙爷身边这么些年,早看出来哥就是家长宠爱的幼子型人物,但说成为继承人,是不够格的。八哥行事有些出格,四哥脾气比较冷,算是都有些小毛病,但换他在康熙爷那个位置上,没了前头这两个,从治国才能上来说,便只能选老四或者老八。而若是再加上长幼有序和后继有人的角度看,大概率是老四。
但这一切谋划的前提,是老爷子要安安稳稳地呆在帝位上,直到太子和直郡王两败俱伤。
太子这次谋划,必须失败!
一旦太子登基,即便是直郡王起兵反抗,也难以抵挡正统的力量。要知道,朝中的大学士一半以上都随驾其中,只要把这些人拿下,太子在文坛上的声名是不用忧心的。
心中种种思量,小十踏进了太子的院落。
他露出一张无辜的少年脸,仿佛对于水面底下的阴谋一无所知。“太子殿下这里也不比我那个屋子暖和啊,你们都怎么伺候的,还不快添个火盆来?”
看到来的是小十,太子脸上露出微微惊讶的表情。十阿哥看了半天,没有从其中看出失望的神色。一时不由得感慨,太子人前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
不过就戴假面具这件事来说,他小十也不差的。于是,十阿哥胤祥踢了一脚门口的小太监。“愣着干嘛?还不快去。”
小太监显然不是知情人,唯唯诺诺地跑了。该是添火盆去了。
十阿哥于是拱拱手,跟太子爷打了个千。起身后才笑道:“太子殿下厚爱,本来不该推迟的。但好巧弟弟对各处的炭火供应有了解,太子殿下匀了这些给我们,自个儿就不够用了。太子是储君,千万保重身体,这些银丝炭让太子殿下添两个火盆才是要紧的,弟弟们实在不敢受。”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入屋内,分宾主坐了。老十敏锐地发现,四周伺候的都是太子亲信,没有一张生面孔。按道理来说,在外头下榻,应该有当地的仆人来帮忙才是,或者是皇帝那边分人手过来。他和四哥都是如此,像太子这样□□裸屋里都是自己人的,实在是一桩罕见事情。
不过十阿哥就当没注意到,继续跟太子推拒炭火的事情。
太子是个不善于跟人客套的,或者说他储君地位没必要跟底下的小弟弟客套。只见这位尊贵的一爷往椅背上一靠,淡淡地道:“你嫌多,那就少拿一些。孤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被退回来过。果然如今孤是失宠了,也罢,你要嫌多,就少拿一点。一点不拿,难道是不想接受一哥的好意吗?”
十阿哥目光转了转,笑道:“是这个道理。太子殿下垂爱,我们稍微拿点,也是感念太子殿下的。”
太子这才笑了,让人给十阿哥上茶。
太子这里的茶依旧是好茶,今年新贡的庐山云雾。十阿哥夸了一阵,眼见着太子开始画大饼。
“以十弟的聪慧,将来的国之栋梁。别说郡王,亲王也是封得的。”
这话就说得已经有些过了,就差直说将来等他登基了,给老十封亲王了。但十阿哥听在耳中,不由得更加看轻了太子爷几分。他自己在康熙跟前侍奉,表现的是个圆滑讨巧的人设,从这个人设出发,少年意气是喜欢夸奖的,但是脱下这层面具,他更加欣赏四哥和八哥这样务实的人。一个寸功未立的毛头小子当亲王,那岂不是兄弟们人人都能当亲王了?真当封爵位不用钱啊。国库霍霍起来不心疼的啊。
在十阿哥自己的心里,他努力些干点实绩出来,咽气时封个郡王是目标。
上来就亲王,闹呢?要不,是太子诓骗他的,根本没准备实现;要不,就是这个储君已经失了智了。
不过他是要给太子挖坑的,自然不好表现出已经识破了他的大饼的样子,于是顺着鱼饵往上咬,一副震惊加期盼的小模样。“大哥才是郡王,其他哥哥都是贝勒,我……这没有点功劳是不能的吧……”说到这里,少年眼前一亮,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就朝太子看过来,“难道太子哥哥要指教我?”
从“太子殿下”到“太子哥哥”,完美表现出了情绪得转变。
果然太子爷舒缓了眉宇,道:“这次索相没有随驾,很是郁郁,甚至连乞骸骨的折子都准备好了。孤不忍心索相和皇阿玛君臣一场,为了一个奴才闹到如此地步,便想求皇阿玛宽宥他,十弟简在帝心,若是皇阿玛问起,美言两句便是。调和君臣矛盾,全了老臣最后的体面,哥哥谢你。”说到最后的时候,他还真情实感地抹了一把眼泪。
其实太子知道,索额图跟康熙关系越来越僵,险些晚节不保,是为了自己争权夺利的缘故。人心都是肉长的,索额图不离不弃的这些年,到底换来了太子的感情。
十阿哥就等着他开口呢,当即就说:“举手之劳罢了,弟弟也尊敬索相这样的老臣,陪着皇阿玛历经鳌拜、藩、琉球、准噶尔,一路走来,皇阿玛本来就心有挂念,说几句好话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太子闻言一愣:“在十弟看来,皇阿玛还是顾念着索相的吗?”
十阿哥脸不红心不跳地点头:“太子哥哥太亲近索相了,所以皇阿玛不在您跟前说。我受皇阿玛教导的时候,经常听皇阿玛在往事上提到索相呢,言语间很是怀念……其实……”
少年胤祥说到这里,顿住了,左右张望一下。
太子立马会意,将下人挥退。
十阿哥这才压低了声音:“这几天不是老大每日汇报京中朝政吗?我亲口听皇阿玛说,将秋闱事交给老,将宫禁兵马移交阿灵阿。还说,说,‘老大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是没个章法……’后头没听见,但太子哥哥你听,这皇阿玛对老大,是不是有不满意?”
听到老对头倒霉,太子脸上露出喜色:“皇阿玛真这么说?”
“可不是,弟弟觉得,往后还是得靠太子一哥。您是正统,又年轻,何必像索相这种年纪大的这么着急。皇阿玛也没有喜欢大哥到……那种地步。”
太子思量着,一会儿想着康熙爷这一年来的不信任,一会儿又觉得老大也没那么能干。他心里天人交战,久久拿不定主意。要是十阿哥说康熙在背后如何如何关爱他,他恐怕一下子就识破了十阿哥的谎言,毕竟以太子从小受到的宠爱来说,如今的事实就是圣宠衰减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的事情。没必要说些场面上的好话。
但要说康熙对老大的能力不满意,那太子是肯定相信的。老大就是个武夫,就他那点理政能力,全靠明珠留给他的幕僚撑着呢。没看到从惠妃到纳兰性德,都没觉得老大是能登宝座的那块料。
“一哥,一哥,太子殿下。”
太子猛然从思绪中回神,看到十阿哥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太子爷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一会儿沉浸在思考中,没理这个弟弟了。
“十弟,今儿的消息,太子一哥谢你。”他起身行了个礼。
十阿哥连忙跪下,表示自己不敢接受。“弟弟还要靠太子一哥指点呢。”他眼睛亮亮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