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九爷的昏睡穴。
这边刚刚撂倒了一个不省心的,第二个不省心的就进了房门。“八哥……嘿,老九这家伙还搁着闹腾呢,可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十阿哥胤俄背着手进屋,他是真的挺瘦的了,完全不见小时候小胖墩的样子,不过瘦下来也精神好看,脸型上说实话很像康熙。不过瘦得好看的十阿哥,说起话来那叫一个阴阳怪气啊。
“唉,瞧我说的什么话。八哥怎么能算饿汉呢?八哥这会儿都赢麻了吧?这新科举的首创之功您能分一半,后头水利科的进士还得认您当座师呢。”
八贝勒可不是原装的八贝勒,会哄着弟弟们说话,江湖人可不会太惯着皇家小朋友的坏脾气:“又来招骂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心心念念想开个防疫科的,水利的卷子也不是我的功劳,是靳辅陈潢带着儿孙徒弟出的,转头这帮子人不是交给四哥,便是分给十三弟了。”
十阿哥踱着慢悠悠的步子进来坐下:“那好歹老爷子愿意让八哥、九哥沾这个名儿,弟弟我可什么都没有呢。但这也不怪哥哥们,谁叫我没本事呢?想不出新科举这样的好点子,也出不了好卷子。”也许是阴阳怪气久了,十阿哥语气里那股子味儿怎么都散不掉。
钻了牛角尖的青少年,那可真是一种何等人憎狗厌的生物啊。
“那你还穿着朝服来的?难道不是皇阿玛给你交代了差事?”八贝勒懒得跟他当阴阳大师,直接点破道,“还有跟着你来的难道不是乾清宫的李公公?宣圣旨都找了你,难道不也是用你?你就这样子散漫的态度吗?还不快给李公公和你八哥都塞个荷包?刚刚咱们就当是聋了。”
十阿哥被拆穿了,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八哥可真没劲,不过这个荷包还是给得的。”说罢,还真让随身太监掏出两个荷包,往李公公和八贝勒手里一人塞了一个。“说好了刚刚要当没听见啊。”
许久没见小十这般真心地笑过了,八贝勒都忍不住有些晃神。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封九皇子胤禟为固山贝子,授钦差大臣,率使团前往清俄边境的楚库伯兴买卖城主持开市。令议政大臣纳兰性德协理,土谢图亲王、和硕恪靖公主联络喀尔喀各部配合守卫。钦此。”
这还不是一封正式的圣旨,是先行的口谕,没有过多修饰的文藻,就事论事,也因此信息量非常密集。宣布完圣旨的十阿哥俯下身,笑眯眯地看向刚从迷糊中被点醒过来的九阿哥:“恭喜九哥,差事和爵位都有了。”
九阿哥,不,现在该说是九贝子了,他一个激灵就把头磕到了老十的鞋子上。“臣领旨谢恩!”
十阿哥“嗷”的一声叫出来:“爷的脚趾!奶奶的,胤禟你脑壳太硬了吧!”
“哈哈哈,对不住十弟。”九贝子连忙爬起来搂住十阿哥的脖子,“对不住对不住,九哥今晚请你吃饭,全京城的酒楼随你挑。”
“可别。”十阿哥脱身出来,眼神的余光往一直笑而不语的李公公身上瞟了一眼,“在九哥府上吃一顿就行。你身上担着差事,马上要启程的。还是要缜密,免得又被老爷子逮住错处。”
哇,真是难得见到小霸王十阿哥如此为别人着想。新鲜出炉的九贝子都感动了。“好兄弟。”他抱着十阿哥道,“有我一顿,就有你一顿。”
八贝勒看着两个弟弟,突然就觉得欣慰了一些。“去跟福晋说,让九弟妹来接人吧。”
九阿哥的福晋姓栋鄂氏,却是出自开国五大将的那个栋鄂,与出了顺治爱妃的董鄂氏不是一家,仅是同姓。按理说这个九弟妹的出身该是比云雯要好一些的,同样是一等公嫡系,开国的一等公,与平定了葛尔丹叛乱的一等公相比,嗯,也许胜在一点历史悠久底蕴丰厚。不过因为九福晋是幼女,上头有性格强势的姐姐,反倒是个好相处的性子。每逢她对付不了九阿哥的时候,老九跑八哥这儿倒情绪垃圾,九福晋就跑八嫂那儿求安慰求抱抱。
宜妃选这门亲事也是煞费苦心了,然而小九这对儿小夫妻却并不是那么和睦,只是上头有独宠嫡妻的八哥压着,凡是登了八爷府的门,还是要以九福晋为尊的。不然,八贝勒觉得,老九府上的妾室派车子来接人的事儿都有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儿在老五、老七那儿也不是没发生过。
不过这夫妻之间的事儿,到底不是外人可以多说的。他作为哥哥,更多的是嘱托弟弟老实办差,不要趁机给自己的商行谋特权,也不要在外面用权势压人。“你自己名下有远行跨国的商队,还不知道这是一桩苦差事吗?如果家里有权有势、有田有产,谁又愿意风餐露宿,甚至冒着生命危险呢?皇阿玛开互市是为了体谅民生,是为了让边境繁华起来,你可不能干竭泽而渔的蠢事儿,名声一旦坏了,十年百年都修复不起来。到时候别说皇阿玛要怪罪你,当哥哥的,也不敢再举荐你担什么大事儿了。”
老九原本飘飘然的大脑,经过哥哥弟弟连番敲打,终于是冷静下来了。“八哥,我知道的。越是自个儿名下有商行,越是要显得公正。我都知道呢。我在理藩院当差这些年,可有出过大的纰漏没?此行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又有纳兰大公子帮忙,必不会再有丢了官的事儿了。”
十阿哥听到这里,又忍不住开了嘲讽:“纳兰性德是遭了什么孽啊?要带咱们家九爷五年又五年的。”
下一秒,九阿哥就伸手掐了十阿哥的小臂肉。两人你掐我一下,我扭你一把,打闹着出了屋。刚好下人来报,道是九福晋早就派了马车在外头候着,两个不省心的弟弟就顺势告辞离府。说是在九阿哥府里摆便饭,但熟知大清政治规则的他们都知道这顿饭是要等到后天的了。
九贝子要去准备仪表、香案,迎接明天正式的册封仪式。还得准备北行的行李。
而十阿哥,要跟着李公公回宫复命呢。
总算将弟弟们给送走了,八贝勒就转到后头八角西洋楼找福晋说话。院子里的小湖结了冰,在烧着地龙的小楼里朝外望去,能看见落在冰面上的几片枯黄的叶子。
“老九该是不用我操心了。”八贝勒跟媳妇说,“只要这回差事办妥了,他也就立住了。边境上的事儿总有他一份,这事儿旁人也替不了,替了还得担心继任者被俄人诓骗。他的商行、商队,也算是过了明路了,钱财上也不愁什么。虽说没有贝勒面上风光,但家底恐怕比郡王还丰厚。偶尔皇阿玛想起他在算学上的天分,让他出几个题,那就更加稳妥了。”
八贝勒高兴,云雯也与他一样展颜:“虽说兄弟间情谊,不似外头死盯着爵位差事的势利眼那般,但若是旗鼓相当,相处起来才更加舒服自在一些。”
若是双方地位差距太大,总是a接济着b的,天长日久下来不是a心态失衡,就是b心态失衡了。便如同如今的十阿哥阴阳怪气,大部分就是他成亲了之后还是个光头阿哥导致的。
云雯说的道理,八爷如何不清楚呢。“小十啊……唉,其实小十要的挺少的。”八贝勒突然说。
“这又是什么说法?”
“今儿皇阿玛让他来给九弟传旨,整个人都比往常多两分笑意。哪怕是这种传话的差事呢,哪怕是旁边有九弟对比着呢。他也高兴。只因皇阿玛肯用他。但凡皇阿玛平时能多看小十两眼……他也不是非要求个爵位的人。”
那份阴郁少年的笑容,终究是有些让人心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