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的香味飘得全场都是。
云雯挑挑拣拣,选了一大碗还温热的金汤丸子,给丈夫盛了,再将那已经结了白色油块的牛肉放进汤里涮一涮,多少还能香香地垫一垫肚子,接下来就等着分烤全羊了。“可惜的是冬日里没有叶菜,这大油大肉地吃下去,回家又要不舒服了。”云雯小声说。
“那你就只喝汤,回去让厨房给你炒豆芽,地窖里的冬瓜也还有剩的。”八贝勒熟练地安慰福晋,一起这些年,云雯喜欢清淡他再清楚不过了。
羊肉已经烤好了,身强体壮的蒙古厨子一刀下去,羊肚子里的油就“刺啦”一声落在铜盆上。那肚子里竟然还坠出一只焖得金黄的大鹅来。落在盘子里的时候周围升腾起大量的水蒸气。
“喔,我说怎么这么香,里面还有一只鹅嘞。”人群中发出阵阵私语。
“呀,这鹅周围好多的料,你闻闻是不是有香菇啊?”
“可不光是香菇,还有胡椒、檀香,到底是皇家,就是大手笔。”
……
那大鹅也在厨子手里被开膛破肚,肚子里还有一只无骨小仔鸡。那只无骨鸡和鸡肚子里的燕窝自然是献给了牙口不好的太后老太太,而太后老太太又撕下一只鸡腿给皇帝,一只鸡翅给太子。而只有最亲近的皇室成员才能分到一块香嫩爽滑的鹅肉,至于在场的大部分人,就只能去吃烤得干干的羊肉了。
八贝勒作为皇子中还比较有脸面的人,分到了一块鹅胸脯肉。他和云雯分吃了,确实是没有辜负那足有四五斤的香料里外夹击,滋味相当不错。最重要的是,端到他们桌上的时候肉还是热的。至于作为妃子之一的良妃,远远地坐在屏风后头的后妃席上。八贝勒瞧着,端去后头的就只有鹅架子熬的汤和羊肉了。
爱新觉罗的血脉和非爱新觉罗的血脉,至少在太后娘娘这里是摆放得明明白白的。
不过老太太是这座宫廷里的金字塔顶端,也没人对她的处事方式有什么异议。皇帝今天是孝顺儿子,额娘说怎么分肉就怎么分肉,半分架子也没有。
而从结果上说,大家对套娃式烤全羊的评价普遍较高,哪怕是最外层的羊肉也是有滋有味的,相比围猎时候那些粗糙的烤制手法,用香料精心腌制过的羊肉自有它的口味优势。再加上是热乎的,大家都吃得挺高兴,各种马屁像潮水一样向太后涌去。
其中来自汉臣的大部分夸赞太后其实听不懂,但这依旧不妨碍她从众人的脸色中看出大家真正的态度。
“宴席还是要有热菜。”老太后拉着皇帝的手说,“烤全羊好,一大堆火现烤,才有宴席那味儿。我还记得皇额娘七十大寿的时候,也是在慈宁宫里烤了羊。那时候太子才这么高,给皇额娘切羊肉,刷刷的,那刀利落的,可把你吓得连连喊停,皇上还记得不?”
老太后口中的皇额娘,就是孝庄太后了。
太子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孙儿那时候还小,不懂事,让皇阿玛操心。玛嬷快不要再提了。”
“哈哈哈,太子不好意思了。”老太后指着太子爷的鼻子笑得促狭,就仿佛是普通人家里揭儿孙糗事的长辈。
康熙爷跟着笑起来:“这些小时候的趣事,能博皇额娘一笑,也是儿孙的福气。”
这场话里的机锋,大约是太子接着太后做保,给皇帝道歉了。太后也许是不知情的,碰巧提起了孝庄太后在世时对太子的宠爱和期许;也许是慈宁宫听说了皇帝革除了承恩公一事,有意在其中转圜。谁知道呢?
八贝勒抿了口已经放冷的汤,皱皱眉,放下了碗,回头招呼边上伺候的小宫女:“劳烦倒一杯热水。”
“是,是。”
小小的茶杯装着热茶马上上来了。茶水倒是新鲜热乎的,泡的六安瓜片。八贝勒把茶杯递给媳妇,让她暖手。“马上散场了,再坚持一下。”
别说云雯,就连他都有些疲惫了。如果皇帝还想维持储君的地位,麻烦快点把承恩公的爵位赏给随便哪个赫舍里吧!这么吊着大家都提心吊胆的很好玩吗?
但八贝勒不知道的是,当天散席回到乾清宫后,脸上一路挂着轻松笑意的康熙爷就直接砸了奉茶宫女递上来的杯子。
“扑通。”乾清宫里整齐划一地跪下一片,却连一句讨饶的声音都没有。
帝王的嘴角还挂着与宴席上一模一样的笑容,但眼里却没有半点温度:“好小子,连已故的乌库玛嬷都能利用,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宫人们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个个都恨不得自己是一个聋子。
而与此同时在毓庆宫,太子爷也砸了一个杯子,姿势动作几乎和老爹一般无二。只能说不愧是亲父子吗?然而太子的情绪除了愤怒,更多的是郁闷和躁动:“这样被人看笑话的日子,孤还要过多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