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我早说八弟要过来,早晚要换的药方,何必这时再喝一碗。咳,咳咳。”四大爷说前两句的时候还神气着,然而马上咳嗽起来,吓得四福晋连忙放下药碗给他顺背。
八贝勒也健步上前,摸着四贝勒的手把起脉来。
四大爷被媳妇顺得不咳嗽了,又撑起精神道:“八弟听说了吧。其实我没有大碍,当时一时抽住了没了意识,出宫的时候就慢慢缓过劲来了。不过第二天不小心染了风寒,到今天都没好,这才请了假。”
八爷摸完左手摸右手,确认了他四哥不会一月内暴毙,这才有心情板着脸道:“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那些个天生有心疾的人,哪个不是平日里伤风咳嗽的,这是两回事吗?病根不还是在心脏上?”
皇阿哥们对于先天性心脏病再熟悉不过了,宫里还没有成亲的十一阿哥就是例子。
他这话没有吓住四贝勒,反而将四福晋给吓得不轻,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强忍着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八弟,四嫂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你四哥啊!”
八贝勒哪里想不明白四贝勒是为了朝廷的稳定,才强撑着对自己的伤情轻描淡写,理智上他理解四贝勒的动机,然而情感上完全无法认同!这要是他在毓庆宫,太子敢这么踢他,他让太子脚骨骨折都是轻的。不对,以他的身手,压根儿不会让太子那个花架子有机会踢到自己。不对不对不对,他压根儿不会去给太子进言,劝个锤子哦劝,人要作死还能拦着不成?老爷子还握着大权呢!
八爷本来是想在四哥面前发泄一通,然而四福晋这么一哭,他的戏也就演不下去了。
“我瞧着脉象,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八贝勒转了口风,先用实情劝慰了四嫂,“我再瞧瞧有没有伤口。”
四福晋连忙让人往屋里加了两个炭盆,又屏退了婢女丫鬟,然后才亲手帮着四大爷脱了上衣,露出胸口一大块乌青,红红紫紫的快渗出血来了。
八贝勒一看眼睛就红了,这位置正在心窝啊,可真没留情。“德妃娘娘一定是上辈子欠了太子爷的。”他小声咕哝了一句,蹲下来触诊。
一路按压,询问,确认了肋骨和胸骨没有骨折,只是软组织挫伤伴随炎症。八贝勒松了口气,虽然把脉的时候已经心里已经有了结论,但能够得到触诊的进一步证实,到底还是好事。
“伤处发炎了,心脏坚强些,没有大碍,但累及了旁边的肺,这才咳嗽的,才不是什么风寒。”保险起见,八贝勒还用小系统的诊疗模块扫描了一遍,“四哥这次是命大,下次可要自己小心啊。”
听到神医弟弟都这般说,四大爷反而躺了下去,脸上露出疲色:“我也不是贱骨头,上赶着给他作践。这次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不会有下次了。”
这是一句掏心窝子的话,龙子凤孙的,谁能被这般折辱后还心平气和呢?
四福晋用帕子捂着眼睛,无声地流着泪。
八贝勒也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怂恿四哥跟太子硬扛或者劝四哥放下,好像都不是句人话。他只能默默掏出金针,做自己的本职工作。借着手上的动作缓冲了许久的时间,八贝勒才趁机新起了个话题:“我想跟四哥请教一下西藏的情形,若是皇阿玛问起来也好有个回话。”
如今这件事可不光是太子跟皇子的矛盾,更大的矛盾应该在皇帝和太子之间,然而他虽然模模糊糊感受到了,眼前却像蒙了一层擦不掉的雾气,难以准确描述。
四福晋有些不赞同,她放下帕子,刚欲劝两句,就听四大爷回道:“八弟真是明白人啊。准噶尔和西藏、青海的牵扯,真不是三两句话可以说明白的。西藏第巴和汗廷两派相争,我也不知道皇阿玛心里偏向谁,就是觉得太子太着急地让他舅舅去拿兵权了,不是平安的迹象。”
八贝勒点头:“他也是着急了。大哥屡次立功不说,三征准噶尔他那些门人都没有露头的,倒是索额图和明珠在战场上带了太多护卫被皇阿玛训斥为惜命畏战。”明珠自己被骂了,还有冲锋陷阵的儿子和大千岁,索额图畏战了,后头可没有好儿子和好外甥。
“不止。”四贝勒的话也变得尖酸起来,“三征准噶尔,最让皇阿玛感念的,一是佟国纲,二是公费扬古。一个是老三的外家,一个是你的外家。”佟国纲作为皇帝的亲舅舅,带头冲锋死在战场上,可以说是皇亲国戚的典范;而董鄂·费扬古,则是在兵力弱势的局面下力挽狂澜,奠定了葛尔丹之死的大胜。可偏偏,这两人是太子拉拢不了的,因为早早就被康熙爷的赐婚旨意跟旁的阿哥捆绑到了一起。
“太子他们,只有赫舍里·常泰在战事上被嘉奖了,也无怪太子想推常泰出来夺兵权。此人毕竟承袭了元后家族的一等公,若真发展起来也是一股不小于索额图的助力。”
“最重要的是制约老大在军中的势力。”四大爷哼哼。
与四福晋想得不同,越是谈论这些让人惊心动魄的内容,四贝勒的神色就越放松,最后竟然在针灸的过程中慢慢睡了过去。睡着前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西藏第巴……让我再想想……呼……”
八爷默默看着四哥有些苍白的脸色,掐着时间,等到了点,利索地收针,泡进小酒精坛子里。
四福晋不敢说话,小心替光着前胸的四大爷盖上衣服,捏好被子,才无声将八贝勒送出来。“多谢八弟了,八弟跟四爷的亲厚嫂子都看在眼里。”不说恩情,八贝勒听到的“恩情”两字太频繁了,对于这样恩遍上下的圣手,与其口头上重复谢意,不如记在心里拿出实实在在的东西来感恩。
“方才让厨房做了八弟爱吃的点心,喝点茶再走吧。总不好让八弟来一趟空着肚子走。”
八贝勒笑了笑:“点心打个包裹我带走吧,家里还有人等着我吃锅子呢。”
他毫不见外的样子让四福晋也笑了:“好,那就喝点茶。点心马上就来。”
正在寒暄,就见帘子后头钻出一个小脑袋,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扫来扫去。屋里两个大人都发现他了。
“弘晖,来跟你八叔问好。”
矮墩墩只到四福晋腰部的弘晖跑出来,有模有样地抱了抱拳:“八叔好,八叔,我能去看我阿玛吗?”
四福晋将五岁的小豆丁抱到膝盖上,哄道:“阿玛已经睡了,明天去看阿玛。”
小豆丁弘晖:“可是……”
“今天让你背的《千字文》背了吗?”
弘晖连忙从四福晋膝盖上爬下来:“儿子去睡觉了,额娘也要早点睡觉。”
那小模样逗得八贝勒笑出了声:“弘晖也开蒙了?”
“哪有啊!”四福晋愁得叹气,“偷懒着呢,到时候被四爷管束起来,这个府就难清净了。”她仿佛已经预见到了“棍棒之下父慈子孝”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