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一件衣服而已,女孩子穿女装再正常不过,你十多年的男装都穿了,再穿回女装有什么?”
李金霜嘴笨,没她会说,一卡壳情绪就憋在胸口,闷闷的。
虞岁又道:“你跟我念,我是女孩子。”
李金霜抬眼看看她,虞岁也正神色认真地看着她。
“……很难。”李金霜颤声道。
虞岁说:“好吧,第一天就让你这么说,心理那关确实过不去,但不管是说的,还是写的,你都必须表态,跟自己表态。”
“既然还说不出口,那你发传文给我。”
李金霜握着听风尺的手都在抖。
虞岁目光平静地望着她,明明是很容易的事情,可对她来说,却是无比艰难的。
世上总有这样的人。
李金霜承认的那瞬间,也就否认了她这十多年的过去。
否认了她每一年的坚持,每一天所受的苦难,每一刻劝着撑下去忍一忍的自己。
李金霜轻轻点着填字格,骨节分明地手指停顿着,好一会才能动起来。
车窗外飞速掠过发光的夜灯和海面,远处成群的岛屿们都亮着如星辰繁多的光芒,飞鸟从窗边掠过,展翅的声音仿佛故意逗弄的小姑娘们,却让李金霜的心脏嘭地一声。
虞岁收到李金霜发来的传文:“我是女子。”
她单手屈膝撑在车窗,支着脑袋看李金霜,又道:“我不喜欢穿男装。”
李金霜抿唇,挪动手指,缓慢地发出这句话:“我不喜欢穿男装。”
虞岁说:“我是女子。”
李金霜开始艰难地发送第二遍:“我是女子。”
虞岁:“我可以守护李家。”
李金霜眼睫轻颤,缓缓抬头看她,恍惚间,羞耻和难堪都散了几分,而李金霜又觉得,温柔可爱的青阳郡主,其实也挺严厉的。
她点着填字格,平复内心,发给虞岁:“我可以守护李家。”
虞岁将听风尺的传文界面正对李金霜晃了晃,笑道:“以后记得每天都发一遍。”
“发到你能说出口为止。”
李金霜的祖母给她说了十八年的“你是男子”、“你必须成为向你爷爷和父亲一样强大的男子”。
但李金霜的人生还很长,未来的无数个十八年,她只需要说真话、听真话。
入夜后外城依旧热闹,街上人来人往,因为岛上是九流术士居多,但也会照顾小部分的平术之人们,建筑全都千奇百怪,高耸入云,供人们行走的长廊重叠三四层,高高地圈在外城上空,连接不同的地方。
太乙之大,犹如玄古大陆的第七国。
只一个外城,就堪比两个青阳帝都。
这里的一切规则制定以及秩序维护,都由太乙的二十四位圣者掌管。
黑胡子在前边领路,带着两人走上攀高的红色长廊,来到同样身处高处的商楼。
这一片都是南宫家的产业,虽然各国王公贵族和世家数不胜数,来太乙学院的大部分学生都有点身份背景,家境优渥,从不差钱,但能在太乙外城有稳定产业的却不多。
李金霜从没有外出去买过衣物,她的衣物都是由他人准备好后直接送到屋中。
更别提来到这种专为女子制定金银首饰、华服美裙的地方,平时走在路上多看一眼她都害怕。
虞岁轻车熟路地带着她来到屋中,衣架上挂满了李金霜不敢看的漂亮衣裙,她躲避的视线又恰好看见桌案上摆放着一排排金钗玉簪,流苏玉佩,耳坠花钿等等,精致的让人怜爱,心生占有。
李金霜站在屋中,从未有过的无措,她的目光不管往哪里看,眼中所见不是华美的衣裙,就是精美的首饰,鼻息间还有属于女子柔美清雅的香味。
侍女们熟练又嘴甜地向她推荐着不同的款式衣裙。
虞岁问她:“你
有喜欢的吗?”
李金霜没法答,她看都没敢看。
虞岁叹气,踮脚轻轻捧起她的脸,让李金霜被迫抬头:“你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些衣服?”
李金霜脖子僵硬无比,她嘴唇动了动,小声答:“……不讨厌。”
“不讨厌就好。”虞岁笑着点点头,“李金霜,这只是一件寻常又普通的小事,你连这种小事都不敢去做,就别谈什么收服剑灵,守护家人。”
李金霜又一次感受到了虞岁的严厉。
她虽然微微笑着,话也说得柔软,但那份不容拒绝的威压也只施展给她一个人。
李金霜内心懊恼地训斥自己,是你在寻求人家的帮助,她给了你解决的办法,你又为何胆怯了?除了她,也没有人会这么帮你了。
“去把脸上的妆容卸掉,我们重新画。”虞岁说。
李金霜照她说的做,随着侍女去洗漱、散发,侍女们接受虞岁的示意,对李金霜说话都温声软语,随着脸上故意男化的妆容卸去,散下墨色长发,安静地披在肩上。
侍女们在李金霜身旁来来去去,虞岁说:“带她去换这套。”
李金霜余光扫去,虞岁的纤纤玉指点着衣架上的交领淡紫色长裙,色彩渐变层次叠加,衣料看着就很柔软,外衣缀满刺绣的花枝,李金霜不知那是什么花,却觉得优雅贵气,却也透着温柔之意。
衣裙过于漂亮,她竟一时看得呆住。
虞岁笑眯着眼目送李金霜被侍女带进换衣室。
李金霜僵硬道:“我一个人也……”
虞岁摇头:“你一个人不行的,试过几十套后,我勉强会信你一个人也能穿。”
试图逞强的李金霜闭嘴了。
侍女们扑哧笑出声,将遮帘放下,给李金霜换衣。
虞岁走到桌边,去给李金霜挑首饰,顺便看看卫仁那边是何情况。
带走他的两名弟子,不像是单纯看卫仁不顺眼,趁他自毁修为和来报仇的,反而是彼此认识的。
更像是农家的同伙。
前后夹击的两名弟子,明显是强制带着卫仁离开学院。
虞岁通过五行光核看见卫仁时,发现他身处无人的街巷,周遭寂静地连虫鸣声都听不见,随着两名同伴的带领,卫仁朝巷尾没有点灯的小屋走去。
同伴之一推开屋门,里面漆黑一片,卫仁独自进去,两名同伴关上门,守在外边。
卫仁站在原地,没有继续往前,他神色冷淡,微微垂首,屋中的黑暗与寂静,带来无声的压迫,会促使人们无端的联想许多,从而施加心理压力。
似乎是觉得时间够了,才有一个低沉的男声缓慢问道:“你说,卢海叶是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