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家里的自行车已经很久没骑,易辙从许唐成家出来,在家坐了一会儿,找了块抹布下了楼。
自行车是为了载许唐成买的,但其实没再有那样的机会。
易辙骑着车在城里转了一圈,快过年,连一中的高三都已经放假。停在学校的门口,易辙望着一旁的围墙,认真想着要不要翻墙进去溜达溜达。
捏捏车闸,又想还是别了,要稳重一点。
他一只脚踩在地上,支着车子,思考了一会儿如果自己跟门口的大爷说是忘了拿东西的学生,有多大的可能性能够进去,还没算出来,却看见门卫室出来了一个打着手电的人——不再是那个架着副眼镜的大爷,而是一个没见过的中年大叔。
易辙抿抿唇,盯着那个大叔的背影,脚下划了两步,将车骑走了。
他没地方去,又不想回家,就在街上胡乱拐着弯,骑到哪里算哪里。和桥洞、斜坡的相遇不是故意的,车子开始自己加速,易辙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到了这里。
到了斜坡底下,兜里的手机开始持续震动。
许唐成的说话声被奇怪的声音包裹着,易辙仔细听了听,问他在哪。
“在海边。”那边,许唐成顿了顿,“给你听听海的声音。”
方才奇怪的声音渐渐放大,易辙很清晰地听到了海水的翻腾。
“晚上去看海么?”易辙想了想,想不出晚上的大海会是什么样的。
“嗯。明天回去,今天下午工作结束以后同事说要出来转一圈,就跟着他们过来了。”许唐成笑了一声,“对了,我在一家手工铺子给唐蹊买了钥匙链,还有红色的小布包,也给你买了一个。”
易辙呆了呆,略有迟疑:“给我买了小红布包么?”
“不是,”许唐成被他逗笑,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表达不够严谨,“是给你买了一个钥匙链。”
在他们刚同居的一段时间里,易辙其实接受过一段“特训”。他丢三落四的毛病给他惹了太多的麻烦,许唐成似是下定决心要给他纠正,所以那段时间,许唐成进了家门以后就会偷偷盯着易辙,每次易辙把钥匙随便甩在哪,许唐成就会立刻假咳一声,提醒他,并且让他固定放到鞋柜上。后来易辙就渐渐养成了习惯,没再因为找钥匙着急。
他回忆起这些,笑着低下了头:“我都不丢钥匙了,你还给我买钥匙链干嘛?”
“嗯……”许唐成想了想,最后实话实说,“钥匙链挺可爱的,一起来的一个小伙说给女朋友买,问我要不要买,我就说,‘行吧,也给我女朋友买一个。’”
易辙的笑就没停下,他轻轻侧头,对着电话道:“占我便宜。”
“嗯,是的。”许唐成应得理直气壮。
占就占吧,易辙心想,巴不得让你占呢。
闲聊的时候暂时抛开了心里憋着的事,等到许唐成快要结束通话,易辙才叫住他。
“其实我现在在家里。”
许唐成很快就明白了易辙说的“家里”不是指他们出租屋。易辙突然这样说,他觉出些不大对劲,但还是顺着易辙的话,问:“然后呢?”
“我想去看看唐蹊,也想见见叔叔阿姨。虽然你们都已经谈过了,但我觉得叔叔阿姨还没有和我见过面,或许我来,他们会和我说几句话的,所以我就来了。”易辙停了停,继续说,“不过唐蹊在休息,我没见到她,阿姨说她昨晚不太舒服,没有睡好,不过已经问过医生了,说不要紧,按时吃药,好好静养就好了。叔叔也不在家,不过奶奶在。”
那端,许唐成没有说话,易辙等了一会儿,说:“阿姨留我吃了饭,还说,奶奶好久没见你,一直在问,这几天住在你家,让你有空看看她。”
“嗯。”
接下来的话,对于易辙来说有点难以启齿,他将周慧的话换了尽量温柔一些的表达方式:“阿姨说,奶奶不知道……我们的事,让你不要和她说。”
“嗯,我知道。”
许唐成没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消息,但他似乎应该感谢,自己的妈妈是善良的,她没有像对待自己一样去激烈地对待易辙。可这样的态度,却又在清清楚楚地告诉他,她不接受易辙,因为是“别人”,所以她才不管,才客客气气地对待。
许唐成到达北京时已经是晚上,第二天是周五,他到公司汇报了工作,请了半天假,回了C市。看到易辙骑了自行车来接他,他有些惊讶,转而笑了,坐上了车。
易辙骑得不快,两个人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快到家的时候,许唐成从兜里套出一个钥匙链,举给易辙看:“好看吗?”
是个布艺的小鹿,蓝色的底,有白色和粉色的碎花点缀。
“好看,”易辙看了一眼,说,“就是像女生用的。”
“毕竟是给女朋友买的嘛。”许唐成朝后伸出一只手,“钥匙给我。”
易辙从兜里摸出钥匙,乖乖递到许唐成的手上。许唐成很快给他挂上去,拎着钥匙环甩了甩:“多好看啊,别人问你就说女朋友送的。”
还差最后一个转弯,听了这熟悉的话,易辙忽然一捏闸,停了下来。
许唐成奇怪地回身:“怎么了?”
曾经的无意变成了现在的有意,于易辙而言,是圆满。
“想带你去一个地方,”他低了低头,看着许唐成的眼睛,“等一会儿再回家行么?”
满足他的这个要求,许唐成当然不会有什么迟疑。但易辙的眼神很奇怪,虽然还是他熟悉的,可里面像是藏着另一个人,这感觉又好又不好,所以他犹豫了两秒,才点了头。
这次,易辙将车骑得飞快。他载着许唐成到了那个桥洞,在离斜坡还有一点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
“来这干什么?”许唐成奇怪。
“以前我没事干,没地方去,就会骑着自行车乱逛。”易辙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这个印下了他无数身影和心事的地方,“我喜欢来这里,把车骑得特别快,然后送开车把,冲下去。”
松开车把……
许唐成明白了他想做什么,心里一惊,回头看他。
接收到他带着震惊与胆怯的目光,易辙朝他笑了笑:“你相信我吗?”
他问得再温柔不过,但后来许唐成回想,那语气、音量分明是故意蛊惑,使得他几乎没有思考,就已经点了头。
“那待会你闭上眼睛,这样更刺激。”
易辙没有给许唐成后悔的机会。在说完这句话,他就重新骑起车,快速加速。自行车离斜坡越来越近,坡的斜率也被许唐成估计得越来越准准,攥着车把的手越来越紧,心跳得越来越快。
在许唐成不由自主地咬紧了牙关时,他听到头顶穿来易辙的声音:“闭眼。”
到斜坡了。
许唐成来不及再想,他猛地闭上眼睛,与此同时,一只手臂紧紧揽住了他。许唐成的脑袋抵着易辙的胸膛,所以他能感觉到他剧烈的呼吸,甚至是在强力跳动的心。那只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将他摁进胸膛。
紧接着,身子向前倾,因为速度和恐惧,许唐成的手和腿都像失重般软了一下,他下意识地寻到那只横在他胸前的胳膊,死死攥住。他喘不过气,微微张开了嘴巴大口呼吸。擦着耳廓飞驰而过的风像是在朝他嘶吼着激昂的进军曲,激得他手心迅速布满了汗,潮湿到混乱。
从小安分到大的人轻易挡不住这种混乱的攻击,许唐成不知怎么就睁开了眼,而入眼的画面让他一愣,然后清醒过来,又迅速将眼睛闭上。
车子停下时也是迅猛的,一个急刹,带着四十五度的甩尾。因为惯性,许唐成朝前倾了身子,他趴在车把上,有两秒大脑都是空白的。
在恢复意识后,他听到易辙以稍哑的声音在问:“好玩么?”
冬天的太阳不是黄色的,是白色的。快到中午,太阳疯得厉害。许唐成撑着手臂,转头去看易辙,他的脸就在太阳光的背景下,但比太阳还灼人。
或许每个人体内都隐匿着疯狂的因子,平日不会露头,甚至一生都不会有所表现。只有遇到了正中靶心的那份刺激,它们才会像是找到了出口般,在血液里疯狂涌动。这刺激是什么,要因人而异,有人是极限运动,有人是用尖锐的话语刺伤别人,有人是要去征服,还有人是关于性的昼夜狂欢,许唐成没摸清楚能刺激到自己的到底算是什么,但他确定,这一刻,这张脸就是。
狠狠吞咽,带动喉结,许唐成这才下了车。
他站在那里回望了斜坡,再重新看向易辙,再次确定自己刚刚看见这场脸时,产生的冲动并不是错觉,刺激到他的不是方才的俯冲,而是这个过程中的易辙。这种认识让许唐成觉得荒谬又奇妙,他竟然在两个人没有肢体接触、没有暧昧的情况下,有了强烈的性冲动。光是看着易辙的那张脸,他就想扯开他的衣服,在他带着侵略性的目光中狠狠吻他。
许唐成自嘲一笑,他忽然想,以前,他是不是还是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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