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金城的地上仍然残留着夏日的灼热,并不十分凉。城中实行了严格的宵禁,又有两万多叛军盘踞在城中,因而百姓们早早地锁紧房门,抱着在叛军魔爪下幸存的家人,吞咽下堵在嗓子眼上的惶恐不安,沉沉睡去。城中的街道上,月光洒在路上的青石板,青石板上倒映出淡淡的月光。时不时街巷中响起一阵金属碰击声,那是一行行夜巡的叛军在走动,带动起身上札甲、鱼鳞甲、板甲互相碰撞。叛军坐骑的蹄子叩击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叩击声。
除了这些声响外,偌大的城中并无半点响动。被街巷里传来的马蹄声吵醒的居民,大气也不敢出,只有等马蹄声在巷弄里渐渐远去,方才敢抬手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有小孩的家庭,尤其是有女孩的家庭,不管女孩年龄多小,一看见夜巡兵手举的火把亮光照亮了窗棂,父母一定要拼命捂住孩子的嘴,不然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叫声,就会引来乱兵破门而入;
稍有资产的人家,在上榻入睡前,一定会先检查地窖口的伪装是否完好,屋外传来整齐划一的夜巡兵的脚步声,富人们第一眼先是紧张地望一眼地窖;
城里乱窜的流浪狗,听见羽箭在箭袋里摇曳碰撞的细碎响动,也不敢吠叫,只得蜷缩在角落里呜咽、颤抖。
入了夜的金城,仿佛是一座毫无生气、死气沉沉的鬼城、空城、废城。人们别说是不敢走出自己的大门,就连从厢房里走出来,踏入自家的小院子都不敢。
全城只有两个人敢这么做,那便是李相如和黄衍。他们是韩遂数年来最坚定的盟友,为了韩遂,连正儿八经的太守也不当了。韩遂见其虽是名士,但也没有多少带兵征战的能力,就让他俩领两万多人马留守金城。
最初,李相如和黄衍自然是意气风发。韩遂攻破了大半个凉州,羌中之人都臣服于他,那是叛军最风光的时候,仿佛下一刻就能打到长安城下乃至洛阳城下。又得以留守这座凉州的中心,两人行事更加肆无忌惮,动不动就带乱兵闯进金城居民家中,恶事做尽。
但自从上个月以来,就算是拿刀架在李相如和黄衍的脖子上,以死相逼,他们也不敢再蹂躏百姓了。因为马腾、马超父子攻进凉州了,很快就把韩遂打得一败涂地。马超此人,传言还十分爱民。两人开始担心马超会彻底消灭韩遂,然后对糟蹋百姓最甚的他秋后算账。
此时他俩正坐在金城太守府中庭的一个石凳上,石桌上摆着玲琅满目的酒菜,李相如和黄衍两人也下不去筷。他们可是先前的正儿八经的陇西太守和酒泉太守,代表朝廷的脸面。又践踏百姓,天怒人怨。马超真的击败韩遂,那第一个就要砍下他们的人头。
韩遂被包围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金城,二人筹措的粮草都运不到韩遂手里,几乎所有联系都已中断。仿佛韩遂和金城就如两艘破船,在卷起风暴的海面上漂浮着,载浮载沉。
两人就这样,大眼对小眼地干看着,谁也没有动筷。酒菜热腾腾的蒸汽慢慢没了。
黄衍看了眼凉了的酒菜,想到他也快凉了,决然捧起羽觞,一饮而尽。李相如有些懵。
黄衍站起身来,狠狠地把羽觞扔在石桌上,对李相如说:“李兄,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由我率一万骑前去,突破马岱的包围圈,把主公解救回来!”
李相如一听这个建议,急了,说:“黄兄千万不可这么做啊!”
“为何?难道李兄还有更好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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