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了那个猴子当年被压在山下时的心情。
……
夜色中,大师兄背着手,三师兄挑着担,走上了崖坪。
大师兄很轻松,三师兄的担子很沉,就像是挑着两座小山。
待他把担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时,才发现竟是包罗万象。
有水有米有菜有柴有肉有酒有书有棋有琴甚至还有两只老母鸡。
张楚楚拎着两着老母鸡兴高采烈地走回草屋,心想明白可以燉鸡汤给少爷喝了,刚才他吐了那么多血,确实是得补补。
秦杰看着被她倒提在手中咯咯直叫唤的老母鸡。
震撼感慨道:“师兄你真是大手笔,这么陡的山路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挑上来的,话说至于拿这么多东西?看模样你真盼着我在这洞里住上好几年?”
虽说三师兄乃世间至强者,但毕竟不是专业的挑夫,一路挑担而行也是有些辛苦,他没有回答秦杰的感慨,而是自袖中取出手绢,很细心地擦去颈间的汗水。
然后把头顶微微偏了一丝的冠帽扶正,这才望向秦杰认真说道:“师弟你要清醒些。这绝然不是十天半月的事情。”
秦杰心想三师兄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探监者,连吉利话都不会说。
崖坪上生起篝火。
张楚楚身上披了件鹿皮袄子,在旁边打着瞌睡,这件袄子是余帘师姐送上来的,大小刚刚合适。
火光照耀着大师兄身上那件旧袄,仿佛照着一个破落的灯笼,映着三师兄头上那顶高冠,就像是照着一个生着独木的孤峰。
秦杰坐在洞里,看着这幕,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三师兄头顶的高冠说道:“看着真像是一条柴。”
“为什么笑?”
“为什么好笑?我不告诉你。”秦杰笑着说道:“三师兄,其实大家都觉得你头顶这个高冠很好笑,只不过害怕你生气,所以一直没有人告诉你。
三师兄微微皱眉,不悦说道:“休得胡言妄语,若说是惧我动怒而不敢告诉我,为何小师弟你此时却敢对我说?”
秦杰指着身前那道线,大笑说道:“因为现在我出不了洞,你也进不来,我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好处,哪里能不用?”
大师兄看着二人笑了笑,没有说话,心想君陌遇着小师弟这样一个人,以后大概也不会再继续那般无趣下去吧?
篝火堆里响起“噼啪”轻响。
三师兄煮好茶,倒了四杯,第一杯先恭敬送到大师兄身前,第二杯搁到张楚楚身前,然后食指轻弹,把第三杯茶隔空弹进洞中。
乌黑色的茶杯落在秦杰身前,轻转三圈便静止,没有一滴茶水泼溅出来。
三师兄最重视礼数规矩,奉茶的顺序自然也有讲究,先奉长或贤,再赐幼,至于第三杯先给秦杰,自然是看在他身陷囹圄的份上。
秦杰道了声谢,端起茶杯送到鼻端轻轻嗅了嗅,没有饮,忽然低声问道:“如果真出不去,那就真出不去了?”
……
这句话里有两个“真出不去了”,前者说的是能力,后者说的是现实,合在一处便是秦杰此时心中的所思所想所虑。
斋主罚他入后崖闭关,确实让他沮丧甚至有些绝望,然而他总以为若真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天,清梦斋还是会把自己放出去,总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从一夜到白头,直至垂垂老死在这洞里。
然而这才一日不到,他在云端崖洞里沉思,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判断并不值得信赖,或许这个崖洞真是个没有止尽的深渊。
听着他的问题,篝火堆旁的二人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后,三师兄摇了摇头,大师兄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有山风呼啸而至,崖坪上的柴火招摇渐弱。
秦杰捧着热茶,看着火苗,忽然觉得有些寒冷,有些后悔先前就这般跟着斋主来了后崖,而没有带着张楚楚逃走。
那道寒冷和被囚终生的恐惧,让他这半日里蕴积的愤怒终于暴发出来,大声喊道:“第一天见着自己的学生,就把他关进山洞里,准备关他一辈子,这叫什么道理?我又没有犯错,又没有违反斋规,他凭什么这么做?他以为他是谁?不是说天道盟第一吗?他私设牢堂阴囚无辜,算不算违反天道盟?我要告他去!我要出去告他一状!”
火堆旁的二位师兄知道他只是在发泄,没有理他。
秦杰渐渐冷静下来,自嘲微涩一笑,心想斋主不是于龙天。
但他是比于龙天更尊贵的人物,他说的话比天道盟更有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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