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触及心事,乘机道:“在下先请孙姑娘答复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姑娘凭什么认定‘白袍怪人’并非当年‘死神’?”
“因为‘死神’业已不在人世!”
“事隔六十年,当时并未有人目睹‘死神’死亡。”
“有!”
“谁?”
“本门一位长老,他是当年唯一目击而仍健在者。”
“贵派当年也参加围剿‘死神’之役?”
“没有,闻讯赶到,剧斗业已结束,那位长者亲手埋葬了‘死神’!”
“哦!贵派长老不顾千名正义之士的遗骸,而独替‘死神’收尸……”
“这当然有原因,不过,这一点不便奉告!”
“在下也无意一定要知道。”
“现在该我来请教少侠一个问题。”
“请讲,在下知无不言!”
“少侠当知‘白袍怪人’来历?”
“不知道!”
孙琼瑶秀眉一蹙,道:“少侠会不知道?”
甘棠冷冷地反问道:“难道姑娘不相信?”
“问题在于少使曾用萧声惊走了‘白袍怪人’,这一点少恢如何解释!”
甘棠略为整理了一下思绪,然后把无意发现萧声,两上“叠石峰”,揭开了“死神”之谜,以及险落女魔之手的经过,扼要地说了一遍。
孙琼瑶的脸色,不停地变化,先是凝神倾听,既而惊奇、震骇、激动,最后,到甘棠说到生葬女魔之时,粉腮大变,花容失色,陡地离座而起,栗声道:“施少侠可知女魔是谁?”
“知道!”
“谁?”
“真正的‘死神’遗孀‘阴司公王孙小华’!”
一语出口,才感到空气十分异样,“阴司公主”与“东海派”掌门同姓,这必非偶然,这当中……
心念未完,只听孙琼瑶颤抖着声音道:“她自己说的?”
甘棠扫了对方一眼,觉得这绝世尤物宜嗔宜喜,在激动之中,那神情别有一番风致,更加迷人,心头微微一荡之后,正色道:“不错,她亲口说的!”
孙琼瑶声音一变而为严厉,道:“你活埋了她?”
甘棠气定神闲,冷漠之中带着庄严的口吻道:“话不是这样说,她培植第二个‘死神’,结果这‘白袍怪人’反噬,炸窟活埋她的是‘白袍怪人’……”
“但她并没有死?”
“若非在下一念好奇,搬石打开窟洞,她早就死了……”
“可是她事实上是死在你手!”
甘棠冷冷一笑,沉声道:“孙姑娘,在下不愿成为第三个‘死神’,在生死交关的情况下,只有逃走一途,不意又受了致命之伤,功力被封,亡命夺路之际,抓到积石,坍埋窟洞出口,说起来是偶然之中的意外,对在下而言,同时拣回一命,姑娘的指责,在下不接受。”
司徒霜突地在旁插口道:“当然,这可解释为意外……”
甘棠打断了司徒霜的话道:“在下并非有意为自己辩护,说实在的,没有这个必要,说有意亦无不可。”
孙琼瑶神色已略见和缓,重新落座,拾回话头道:“少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甘棠心中业已成灰的豪气,又告复苏,面上一片湛然之色,激昂地道:“白袍怪人在中原武林所造成的血劫,较之六十年前的‘死神’有过之而无不及,使整座武林陷于末日的恐怖中,凡‘武道’正义之士,莫不欲得之而甘心。推源究底,‘阴司公主’可说是罪魁祸首,百死不足以偿其辜,设使当日在下没有受伤,或是力有所逮,一样的不会放过她。”
“她的动机是为亡夫复仇。”
“死神当年所作所为,人天共愤,数以千计的武士,为之丧命,死并不能洗脱他如山罪债,姑娘的话,在下不敢苟同。”
义正辞严,无可反驳。
彼此缄口不语,空气变为冷寂。
久久之后,孙琼瑶才幽幽地叹道:“少侠说的也许对,死是作恶者必然的归宿,天道好还,杀人者人恒杀之……”
甘棠颔首道:“姑娘的话可说是智者之言。”
“少侠,你可知道‘阴司公主’的出身?”
甘棠聪明绝顶,早已意料到了一些梗概,闻言之下,道:“谅来姑娘必然知晓?”
“不错,这正是我入中原的目的。”
甘棠微感一愕,道:“可否见告?”
孙琼瑶螓首一点,道:“少侠既已先坦诚告知一切,我岂能缄口守秘。说起来,这是一桩武林秘辛,相信数十年来,绝无人知,今天,少使可能是与闻这秘辛的第一人……”
甘棠大是振奋,欣然道:“在下愿洗耳恭听!”
孙琼瑶玉面艳红,幽幽地开口道:“说起来,这是本门之羞……”
就在此刻
一个青衣少女突然出现厅门之外,面上全是惶然之色,语音激颤地道:“大姐,卫队长求见公主!”
孙琼瑶顿时止住话声,面露不豫之色。
司徒霜移步向前,道:“要殷领队稍候,公主此刻没有空。”
“大姐,是急事!”
“什么急事?”
“殷卫队长说要立即请求公主裁夺!”
孙琼瑶接口道:“要他进来!”
“是!”
青衣少女遥遥施了一礼,转身退去,转顾之间,厅门外响起一个粗豪的声音道:“侍卫领队殷平求见!”
司徒霜一招手道:“请进!”
一个中年彪形锦衣武士应声而入,径自到孙琼瑶座前五尺之外,躬身道:“卑职有要事面禀公主!”
孙琼瑶虽在微怒之中,声音仍十分悦耳:“什么要事?”
侍卫长殷平一抬手,原来他手中还持着一块径尺的破木片,双手把木片向孙琼瑶面前送道:“请公主过目!”
公主惊呼一声道:“血帖!”
甘棠不愿与闻别人家事,从卫队长殷平入厅起,就一直把眼光移向一旁,“血帖”两个字使他大惊回顾,只见卫队长手捧的木片上,赫然一个帖印,居中四个怵目篆字:“死亡敕令”,不错,正是“白袍怪人”冒用“死神”的标记。
孙琼瑶力持镇定地道:“他找上门来最好不过。殷领队,这标志何时发现的?”
“半刻之间,印在园门之上!”
“来的是何等样人?”
“据守卫的弟子报称,帖印出现之前,毫无异兆!”
“嗯!还有事么?”
“血帖之下还有附条!”
说着,一手持木片,另一手呈上一张字条。
孙琼瑶接过一看,登时玉面现煞,愤怒地道:“他竟敢用这种卑劣手段,哼!”
说完,递过字条道:“少侠不妨一观!”
甘棠接了起来,只见上面写着:“东海一派,向不与中原各门为谋,限帖到之时起,三个时辰之内,撤出吴氏废园,速返东海,否则玉石俱焚,勿谓言之不预也。
死神。”
孙琼瑶玉面一片铁青,抿嘴思索了片刻之后,道:“殷领队!”
“卑职在!”
“传命饱餐备战,加强哨卡!”
“遵公主令谕!”
躬身一礼,退了下去。
司徒霜原本平板冷漠的粉腮也现出紧张之色,沉声道:“公主,想不到会被对方发现这所在……”
“他找上门来最好!”
“请公主慎重考虑!”
“不必了!”
“能操胜算吗?”
“难道真的返回东海?”
“我的意思是无妨暂避凶焰,等候掌门人到来……”
“大姐,我要看看他偷了本门多少武学!”
“岂非太过冒险?”
“也许有之,我料到对方只知我们落脚废院,却不知道这地下密室,不得已时,这便是极好的退身之处。”
司徒霜默默。
甘棠淡淡地道:“白袍怪人的武功未可轻视,他手下也不弱!”
孙琼瑶面色又恢复如初,笑面生春地道:“施少侠,对不起,你暂时请便,我们后会有期。”
甘棠本来意志消沉,雄心尽失,但“血帖”一现,勾起了“大佛窟”被活埋之恨,同时他准备乘机援手,聊报司徒霜相救之德;另一方面,撇开武林血劫不谈,“白袍怪人”在“天绝地宫”欠下的血债,看在义母份上,他不能不理睬,目前,在他心中唯一还保持有影响力的,义母太夫人是唯一的人了。
当下冷冷地道:“在下不拟告辞,还是谈谈未尽的问题吧!”
孙琼瑶略作思索,道:“反正三个时辰不短,尽可从容一谈再定行止,刚才说到何处?”
“姑娘仅说是贵派之羞,还没有触及正题。”
“哦!事实回溯到七十年前,那时连家父都还没有出世呢。家祖父刚掌门派不久,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语声一顿,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词,旋即又接下去道:“家姑祖母爱上了一名流落东海的中原武士,叫袁天栋,据说,这袁天栋的父亲是中原黑道枭雄,恶积如山,被中原的正道所不容,联手把他毁了,袁天栋不满二十,怕被斩草除根,所以流亡到东海,蓄志报仇。家姑祖母爱上他之后,竟然以本派不传之秘相传……”
甘棠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事为家祖父所悉,大为震怒,迫令姑祖母与袁天栋断绝来往,姑祖母不从,家祖父一怒之下,把袁大栋逐回中原……”
举起玉盏呷了一口香茗,又道:“岂料姑祖母竟亦神秘失踪,还盗走了本派传派之宝‘上无定笈’,几经动员全派人力查访,竟如石沉大海。”
甘棠已约略猜出所谓的姑祖母与袁天栋的身份,会意地点了点头。
孙琼瑶中途转向司徒霜:“大姐,烦你把内三重布置一下!”
“遵命!”
司徒霜退了下来,甘棠忍不住道:“司徒姑娘的身份很奇特?”
孙琼瑶轻轻“嗯”了一声道:“她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
“是的,她是在航海中遇险,举家罹难,仅她一人漂流到岛边被救起,我要和她结为异姓手足,她紧不肯,非以下人自居不可,所以才有这不伦不类的称呼!”
“哦!原来如此,那她是中原人?”
“是的,我们言归正转吧,事隔十年之后,中原武林传出‘死神’肆虐的消息,据探报,‘死神’杀人手法,似我东海一脉,家祖父因事不能分身,派出十名高手入中原查探详情,十高手之一,便是我所说的那位目击‘死神’丧身的长老……”
“后来呢?”
“先后脚之差,已演出千名高手围攻的血剧,经那位长老事后到场详察,发现‘死神’正是那袁天栋,所以予以收埋,但家姑祖母的下落仍杳然……”
甘棠激动地道:“令姑祖母便是‘阴司公主孙小华’?”
“一点不错!”
“这……的确是一桩武林秘辛。”
“数十年来,由家祖父和家父,一直在调查姑祖母的下落,这间地下室,便是敝派为了方便行动而购置建筑的秘密落脚之处。最近,传出‘死神’再现,家父料定必与姑祖母有关,所以才派人再次入中原,目的是要追回本派秘笈,在秘密布网追查之中,无意间发现少侠以本门萧音惊走‘白袍怪人’,所以才决心请你一晤。”
“哦!”
甘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孙琼瑶话落之后,闭口不语。
空气又归于沉寂。
两人默然相对,一阵阵处女幽香,沁得甘棠心旌摇摇,绮念横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潜在的诱惑力才发挥出极大的功用。
甘棠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但不必看,对方令人不可抗拒的绝世丰姿,在脑海中盘旋游晃,而且无比清晰。
本来已如枯井无波的心潮,再泛起了涟漪……
他尽量想自己丑恶的身世,希望借自卑感驱除绮念,但,他仍然失败了,那使天仙生妒的姿容,无法逐出脑海,何况,人就在眼前,咫尺之隔,香息可闻。
“少侠!”
声音入耳,甘棠心头一颤,目光转处,他再次触及那不止一次,在林云身上出现过的眼光,他实实在在地颤栗了,他恨自己为什么如此脆弱。
彼此的面上都现出了红霞,那代表什么?“你为什么不说话?”
“哦!我……在下无话可说!”
他失措了,舌头几乎失去了灵便。
其实他忽略了一点,他自己,本来也是男子中的佼佼者,丰神朗玉,一样地充满了男性的诱惑力,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安知,孙琼瑶也像他对她的观感一样,情难自禁啊!
“扑哧!”
他第二次领略她那迷醉人心的笑声。
“少侠,听司徒大姐说,你有个表姐很美,是吧?”
甘棠由林云而想到不贞的母亲,如中了一阵闷雷,绮念消散了一半。
“姑娘为什么要问这个?”
孙琼瑶的笑更迷人了,腮边同时升起两朵红云,柔声道:“你很爱她,是吗?”
甘棠不能否认他爱林云,林云对他恩与情是无法报偿的,在知道了彼此是姨表姐弟这一重关系之后,他曾暗誓把全部的感情奉献给她。但,残酷的现实改变了他的观念,他不愿和她结合,他不愿以罪恶的生命,去亵渎神圣的爱情,他觉得自己不配一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如何能在武林中立足,林云知道了又将如何?
于是,他口不应心地道:“不!”孙琼瑶醉人的眸子睁得大大的,讶然道:“你不爱她?”
“是的!”
“这是违心之论。”
“何以见得?”
“你曾把司徒霜当作了她,表演了火热的那一幕!”
“无心之失,在下已向司徒姑娘赔罪。”
“少侠,一个少女,被一个陌生男子拥抱,你认为那少女有什么感想?”
甘棠心头升起一丝冷意,期期地道:“武林儿女,应不拘这些小节。”
“话虽不错,但当事人的感受不同。”
“姑娘的意思是……”
“放心,她业已原谅你了!”
“在下十分歉疚。”
“你知道她为什么不计较吗?”
“为什么?”
孙琼瑶娇羞地一笑道:“因为她很爱我!”说完,俯下头去。
甘棠似懂非懂,她爱她,因而原谅了自己的过失,这句话的真正用意何在?想了片刻,他立即领悟对方弦外之音,尤为明显,司徒霜很爱孙琼瑶,而孙琼瑶业已爱上了他,所以司徒霜作了这份牺牲。
心念及此,登时心如鹿撞,她绝世美人,东海公主,竟然不顾少女的矜持,主动显示出她的处女芳心。
身世,林云,象两股寒流,冲入脑海,被激发的热流随之冷却。
人影晃处,司徒霜折返厅中。
甘棠暗中吁了一口气,这等于解了他的围,他实在伯谈话继续下去。
孙琼瑶抬头道:“大姐,辛苦你了!”
“公主何出此言,这是我该做的事。哦,公主,兵凶战危,‘血帖’的对象是我们。这位少侠的行止……”
孙琼瑶瞟了甘棠一眼,道:“这石室很安全!”
司徒霜不以为然地道:“这未见得,如果对方施出像‘大佛窟’用的手段……”
“大姐的意思是说对方可能会用炸药?”“是的!”
“嗯!这倒是可虑。”
甘棠心念一转,起身道:“请容在下告辞!”
他先时想表示不走,现在又主动请辞,前后行为大相径庭。
孙琼瑶呆了一呆,眸光中浮动着一种依依之意,甘棠故作不知。
久久,孙琼瑶才幽幽地道:“也好,少快不必留此犯险,但愿能再见!”
甘棠顺口道:“在下也希望如此!”
孙琼瑶盈盈起立,向司徒霜道:“大姐,请为我送客!”
“是,少侠请随我来!”甘棠向孙琼瑶拱手一揖,目光不期然地又碰到一起,眼睛是不会说谎的,最能表露人的心意,他看得出,她芳心中想的是什么,但,他不能朝向目光所显示的方向去深想,甚至,他不敢多作逗留,他怕无法控制自己,他怕后果不堪收拾。
一揖之后,转身便随司徒霜离开。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叹息。
也许,她们认为他是惧怕“白袍怪人”而急着离去。
景况,与来时大不相同,每一条过道,每一间房门,都有武士把守,刀剑全出了鞘,神色之间,显得万分凝重。
出了地下室,来在庭园之中,司徒霜冷冷地道:“少侠,你当知公主的心意?”
甘棠心弦一颤,故作不解地道:“心意!什么心意?”
“她第一次爱上了一个男人!”
“哦!她……”
“那男人便是你!”
对方毫无掩饰地说破,甘棠可就无法再装聋作哑了,但如何措词呢?如果率直拒绝,必定会伤孙琼瑶的自尊心。
心念略略一转后,道:“在下非常感谢公主的厚爱,不过,她恐怕会失望!”
“少侠,普天之下,像公主这等才貌双全的,恐怕很难找到一二人。”
“这是事实,在下承认!”
“你完全无动于衷!”
“人非太上,亦非木石,在下不敢说无动于衷!”
“那你也爱她?”
“不!”
“为什么?”
“司徒姑娘,各人有不同的处境与立场,有些事是不足为人道的。”
“我知道,你深深爱着你的表姐,对吗?”
甘棠苦苦一笑道:“这一点,恕在下不便作答了!”
司徒霜冷笑一声,毫不放松地紧迫道:“少侠曾说过并不爱令表姐。”
“是的!”
“那何不能接受敝公主的情意呢?”
“姑娘,你知道有一样东西不能勉强,便是感情!”
司徒霜凝视了甘棠半晌,幽幽地道:“你请便吧!”
甘棠一拱手道:“请回转!”
迈步便向园外走去,锐敏的感觉告诉他,园内每一处可以匿身的地方,都埋伏有高手,可说戒备森严,孙琼瑶与司徒霜功力若何,他无法下判断,但若以普通高手来对付“白袍怪人”,后果是可想而知的,以“天绝地宫”为例,若非自己适时出关,力斗“白袍怪人”,整座地宫,恐怕很难留下活口。“白袍怪人”手下那批蒙面人,无一不是震惊武林的一流高手,这一战,的确是吉凶未卜,后果难料。出了废园,一看,已是日头平西时分,距“血帖”附柬所订的时辰已不远了。
四周宁静如恒,谁知道一场骇人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呢?
距废园不远,有一簇占地数亩的茂林。
甘棠扫了那簇茂林一眼,心中已有成算,脚步却不曾停,径直朝与茂林相反的方向走去,脑海中,又浮起孙琼瑶的绝世丰姿……
美人如玉,只可惜他难以消受。
他不期然地想到了受刺激出奔的林云,她怎样了?
蓦地
一个人影从路旁闪出。
“少主!”
甘棠定睛一看,现身的赫然是“天威院”掌院程琦。
“是程院主!”
“且喜少主无恙!”
“程院主怎地来到此间?”
“少主被‘东海’来人邀入废园,卑座据报之后,惟恐有所差遣,所以赶来布置一切。
半日前,发现‘血帖’出现园内,忖测可能与少主有关,又发现了急讯,现在‘天威’、‘神武’两院弟子百人,业已在废园四周布阵,请少主示知情况!”
甘棠心中大是激动,自己在“天绝门”中,已是一人之下,然而身世却使他必须放弃这奇迹般得来的地位。目前,在自己未完成太夫人部分心愿之前,这身份仍须保留。
他思索了一阵之后,道:“死神将在黄昏后来临,目的是对付‘东海’派中人。”
“少主,本门血债是否就此索讨?”
“当然!”
“请示如何行动?”
“届时,我引走‘死神’,本门弟子可协力‘东海派’剪除那些魔爪子!”
“少主独力对付‘死神’?”
“程院主,这样可以减少无谓的伤亡。”
“是的,卑座遵命!”
“还有,如果‘死神’是一人行动,本门弟子就不必露面了!”
“是!”
“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一步!”
“少主请。”
甘棠展开身形,一溜烟般逝去,奔了一程,估量已脱出所有桩卡的视线之外,才绕了一个大弯,神不知鬼不觉地隐入那废园右侧约七十丈远的茂林里面。
他拣了一株枝浓叶密的巨树,隐身树帽之中,这样视力可以不受阻碍,对整座废园和各方通道,全在监视之中。
太阳,发出它一天中最后一刻的绚丽光华,归鸟觅巢,炊烟四起,牧童横牛背,樵夫夹在荷锄的农夫群中,谈笑而归,好一幅动人的乡村晚景。
谁知道,在这幅和谐的图画后面,隐伏着可怕的血腥杀机。
晚霞收尽,夜翼伸展,远远的镇上亮起了星星灯火。
甘棠正在树帽之上,眼光不断地向四方扫瞄。
空气在沉寂之中含蕴着窒人的紧张。
甘棠在心底暗自盘算,今夜如能除去“白袍怪人”,算是对太夫人对孙琼瑶与司徒霜,在良心上有了一个交代,间或的算是尽了一分武人的天职,如事与愿违,自己剩下唯一要做的一件事,便是赴太行山再找“魔母”追出残杀义父义兄的凶手,了却太夫人的心愿,然后,永绝江湖,让这羞辱的生命,悄悄地结束。
大地呈现一片迷蒙,“白袍怪人”所约的时辰到了,但一无征兆。
难道“白袍怪人”另有阴谋?
正当心念渐趋焦灼之际
数十条幽灵般的白色人影,浮动着,以惊人的速度扑向废园。
紧接着,废园中传出第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号。
第二声!
第三声!
暴喝与喊杀之声随之而起。
无数黑影,散落地,继白色人影之后,扑向废园。不言可喻,后来的黑色人影,是“天绝门”属下弟子。
惨号此起彼落,只这眨眼工夫,已有十人以上伤亡。
是时候了!
甘棠从腰间抽出“龙凤竹萧”,贯注内力,吹奏起来。
一边吹,目光毫不松懈的注视着废园方向。
一抹淡淡的白影,向他藏身的茂林飘来。
他收起竹萧,飘身下树,心头不自觉地一阵紧张,他知道,一场武林中罕见罕闻的生死之搏就要展开,而他必须全力以赴。
这一次,该是他武力达到巅峰状态之后的一次考验。
独斗“死神”,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曾想过的问题。
微风飒然,一个蒙面白袍怪人已到了身前,来得较他的想像还快了些!
“嘿嘿嘿嘿……”
阴森残忍的笑声,使人心神皆悚。
甘棠目射神光,略不稍瞬地盯视着对方。
“白袍怪人”敛住笑声,狞声道:“小子,真想不到以萧声愚弄本令主的竟会是你!”
甘棠冷冰冰地道:“阁下很惊奇,是吗?”
“白袍怪人”牙龈咬得格格作响,似乎恨到极处地道:“你小子实在命大!”
甘棠不屑地嗤了一声道:“在下该如何称呼阁下呢?阁下愿意除去面巾吗?”
“小子,今夜本令主如再让你逃出生天,从此永绝江湖!”
“阁下,彼此彼此!”
暗夜之中,仍可清晰地看到“白袍怪人”眼中栗人的凶焰。
如果换在数日之前,甘棠一定会先询诘“圣城”血案的真相,而现在已无此必要,因为他并非“武圣”骨肉,他不愿提起挖肝碎心的事。
“白袍怪人”一顿之后再次开口道:“想不到你与‘东海派’搭上了线,本令主大意输了这一着。”
甘棠冷哼一声道:“阁下,你可能满盘皆输了!”
双方不再开口,彼此凝神对峙。
废园方面,战斗在疯狂地进行,恐怖的乐章透过夜空,不断传来,但甘棠与“白袍怪人”全神贯注在当面的对手,谁也不顾,也不敢分神去想一想。
绝代高手相拼,是搏斗的精华,场面并不火辣惊人,但生死却系于无形之中。
谁的意志薄弱,谁的精神稍懈,谁就注定了败亡的命运。
对峙了半盏茶工夫,甘棠的额头渗出了汗珠,“白袍怪人”白巾蒙面,看不见神色,但绝对好不到哪里去。
彼此,都觉得对方无懈可击。无论谁先出手,必招致命的反击。
时间在万分紧张中一点一滴的消逝。
似乎一分一秒都有一年那么长。
意志力的拼搏,也就是内力的颉颃。
甘棠所修习的“功力再生”一段,在此际发挥了极大的妙用,内力损耗得快,恢复得也快。
又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
“白袍怪人”神志一悚,只那么微微的一疏神。
然而够了,在绝世高手的眼中,这已尽够出手了。
人影一晃,劲气撕裂夜空向四下迸射。
“波”的一声暴响,挟以一声低沉的闷哼。
“白袍怪人”退了八尺之多。
但,电光石火的一退之后,又定住了,像石像般竖立不动。
一块布片,从“白袍怪人”前襟飘落,襟上立即现出一个掌形空印。
“天绝掌”在一代恐怖魔头的身上留下了标记,换了任何一个功力稍逊的高手,这一掌足够致命而有余。
甘棠沉凝地、缓慢地,向前挪动脚步,每一步跨出,都似有千钧之重,身形虽然在移动,但防守并不稍弛,一样的无懈可击。
一步!
两步……
他迫进八步,保持原来出手的距离。
暗影中,有人影浮动,鬼魅般的迫近斗场,但两人谁也不分神顾及。
废园方面的剧斗近尾声,疯狂的乐章已渐趋沉寂。
“轰隆!”
巨响撕空裂云,是炸药爆炸的声音。
甘棠心神微微一颤。
“呀!”
栗吼声中,“白袍怪人”闪电出手。
双方一合而分,乍分乍合……
落木萧萧,劲风如剪。
劲气激撞之声,有如九天雷霆,摄人魂魄。
“呀!”
“嗯!”
栗喝与闷哼齐传,人影猝然分开两丈之多。
甘棠身形连连摇晃,“白袍怪人”却打了几个踉跄。
“少主!”
数条人影同时抢入场中……
白影一闪。
甘棠大喝一声:“你敢!”
同一时间,惨号骤传,当先闪现而邻近“白袍怪人”的那条身影,飞栽三丈之外,“白袍怪人”闪电般消失于林中。
惊呼声中,人影从四方闪现涌入场中。
甘棠目光一扫栽落的身影,不由惊叫一声:“黄梅,若兰姑娘!”
另一条娇俏身影,弹身上前抱起黄梅,颤声道:“少主,她……恐怕活不成了!”
抱起黄梅的,是侍婢之一的紫娟。
甘棠肝胆皆炸,飘身上前,只见黄梅半边头骨业已破裂,血洞中可见白惨惨的脑浆,面上已没有一丝血色,酥胸在剧烈的起伏。
甘棠盼顾之下,向疾奔而至的“神武院”院主姜鸣松道:“姜院主,看她还有救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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