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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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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俯身对她说:“相信我吧——我完全理解你对这一切感到的憎恶和恐惧。我也亲身经历过一次这样的事……正好也是我初次同一个女人在一起……这种事你是忘不了的。那是我来到团队、接着就被俘那段时间的事。当时我还什么都不懂。别人,包括你姐夫,都为这个经常取笑我……他们老管我叫‘黄花闺女’。不知道是想发泄闷气,还是绝望而想找点刺激,总之,他们没完没了地对我讲这些事情……是呀,他们黑天白日没什么别的好讲,老是一个劲地讲娘儿们的事,一会儿讲讲这个女人,一会儿又说说那个女人,从头到尾讲事情的经过,每个人都讲了上百次,讲得都能背下来。另外他们还有照片,没有就自己画,全都不堪入目。关在劳役营的战俘们,在墙上画的就是这些东西。听他们讲这些事我总感到恶心,可我还是听着,当然还是听着……我已经十九岁了,二十岁了,听了这些东西使人心痒难搔,让人胡思乱想。接着,革命爆发了,我们被继续解往西伯利亚,那时你姐夫先走了一步。我们像一群羊似的被人赶来赶去。有一天晚上,一个苏俄士兵来到我们中间,和我们坐在一起……他的任务本来是监视我们,可是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呢?……他照顾我们,喜欢我们……现在我还能清楚地回想起他那张好像被-头锤扁了的宽脸、那个大蒜头鼻子、那张经常和气地咧开嘻嘻笑的大嘴……唔,我想讲什么来着……对,有一天晚上他像个大哥哥一样走到我身边坐下,问我有多久没和女人在一块玩儿了……我自然不好意思说:‘我还从来没有同女人玩过’……每个男人在这种场合都不好意思这样说。”(这时她想:每个女人也会的。)“于是我就说:‘有两年了’。‘……’他大吃一惊,张口结舌说不出话,这个老好人当时那副目瞪口呆的样子我现在一想还如在眼前……过了一会,他凑近我,像摸小羊羔似地抚摩着我说:‘啊,你真可怜,真可怜……你怎么受得了……’他一边说一边继续抚摸我,我发觉他是在那里拼命想主意。动脑子、想问题,对于这个憨厚、迟钝的谢尔盖真是费牛劲了,这比叫他抬一根又大又粗的树干要难得多。他拼命想,脸都涨紫了,眼睛直勾勾的什么也看不见。终于他有了主意:‘小兄弟,你等着吧,我有办法的。我给你找一个。唔,村里女人多的是,军人的老婆和寡妇,我带你去找一个,夜里去。我知道,你是不会趁机溜掉的。’我什么也没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我根本没有这个兴致,没有这种欲望……这有什么意思……一个头脑简单、粗手大脚的农村女人。可是转念一想,这总是一点温暖呀,可以同一个人在一起热呼热呼……摆脱一下这可怕的孤独,摆脱一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明白我的意思?”

    “明白,”她舒了一口气说,“我完全明白。”

    “晚上他果真又到我们的板棚里来了,他按我们约好的信号轻轻吹了声口哨,外面黑糊糊的,我看见他旁边站着一个女人,又矮又胖,戴着一块花头巾,头巾底下露出油一样腻乎乎的头发。‘就是他,’谢尔盖说,‘你愿意要他吗?’那个细眼睛小个子女人用严厉审视的目光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说:‘行。’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了一段路,他这是在送我们。‘看他们把他折腾成什么样儿啦,这个可怜的小伙子,’她怜悯地对谢尔盖说,‘又从来还没有过女人,同一大堆男人在一块儿,孤零零的,可怜见儿的……唉,唉,唉。’她的声音低而柔和,听来使人感到温暖、舒服。我懂了,她是因为可怜我才让我到她那里去的,并不是爱我。‘我男人吃了子弹,让他们给打死了,’后来她又讲,‘我男人长得跟白蜡树一样高大,壮得像只熊。他从来不喝酒,一回也没打过我,他是村里最好的男人,现在我带着孩子们和婆婆过。老天爷让我们过的日子可不易哟。’就这样,我跟着她到了她家里……这是间小茅草棚,屋顶上铺的是浅色麦草,几个巴掌大的小窗子紧紧关着,她拉着我进了屋。一进去,一股浓烟马上扑到我脸上,里面空气又混浊又闷热,就像进了一个有毒气的矿井。她继续拽着我走,指给我看,炉子上面是床,叫我爬上去;突然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吓坏了。‘这是孩子们。’她安慰我。这时我才感觉出这屋子里尽是别人呼出的热气。不一会儿我听见有咳嗽声,她又一次安慰受惊的我:‘这是老太太,她病得快不行了。’好几个人呼出的气,加上屋里的臭味,又不知是同五个人还是六个人挤在一间小茅草房里,这种难受劲憋得我心跳都快停止了。另外,和一个女人厮混,可就在同一间屋里,就在你旁边,还睡着孩子们和老人,我不知道是奶奶还是姥姥,这简直太难受、太恶心,说不出有多可怕了。她不明白我为什么犹豫,上了床就爬到我身边来。她替我脱衣服:心疼地脱了我的鞋,又温柔、怜爱地脱掉我的上衣,像疼孩子似地抚摩我,对我非常非常好,使我感到……然后,她渐渐地动了情,把我搂过去了。她的乳房很大,软绵绵、热呼呼的,像刚出炉的新鲜面包,她的嘴柔情地轻轻地吮吸着我的,她的举动是那样随和、那样百依百顺,使人怜爱……真的,她使我动心了,我对她产生了好感,我非常感激她,但是恶心的感觉仍然紧紧卡住我的脖子,每当某一个孩子在睡梦中动一动,或者童病的老太太哼一哼,我就无法忍受,所以还没等到天蒙蒙亮我就逃走了……我害怕,怕孩子们看我,怕白发苍苍的老太太那失神的病眼瞅我,怕得我浑身打颤……她一定是觉得,一个年轻汉子向女人睡觉很自然,一点不希奇,可是我……我做不到这一点,我跑了。她送我到门口,像只温顺的小狗似地跟着我,可怜巴巴地向我表示她从今天起就是我的人了。她又领我到牛棚去,挤奶给我喝。又热和又新鲜的牛奶,又拿面包给我路上吃,还给我一个烟斗,这一定是她男人留下来的,然后她就问我,不,是求我……低声下气、恭恭敬敬地乞求我:‘你今天夜里可一定要再来啊!’……可是我没有再去了,一回想那间草房、那满屋的烟雾、还有孩子们和老太太,再加上那些满地乱爬的虫子,我就毛骨悚然……当然,我同时也非常感激她,就是今天我想到她时,还怀着某种……对,还怀着某种爱……她从奶牛身上挤鲜奶给我喝,她给我面包带走,她把自己的身子也给了我……我知道,我没有再去是伤了她的心了……而别人呢……别人都不了解我的心情……他们每个人都还在羡慕我呢,他们有多么可怜、多么孤苦伶仃啊,居然连我也羡慕!当时我每天都下决心:今天我可得去找她了,可是每一回想……”

    “天哪,”克丽丝蒂娜叫起来,“出什么事了?”她腾的一下坐起来,侧耳细听。

    他本想说:“没什么事。”但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这时外面突然有了响动。有粗嗓门说话声、嘈杂声、喊叫声,乱哄哄响成一片。一个人在刺耳尖叫,一个人在哈哈大笑,一个人在厉声命令。是出事了。“你等着,”他说着便纵身跳下了床,一分钟后已经披好衣服站在门后侧耳细听了。然后他说:“我去看看是什么事。”

    外面确实出了事,正像一个熟睡的人突然从恶梦中惊醒,喟叹着、呻吟着,最后大喊一声猛然跳起来,这家原先充满了嘁嘁喳喳声的末流下处,这时陡然喧哗起来,响起一片莫名其妙的怪声。门铃声、敲门声、上下楼的嘎吱声、电话的丁零声、咯噔咯噔的脚步声、窗子的格格声,纷乱杂沓,响成一片。有人在呼喊、有人在说话、有人在发问,乱糟糟、闹哄哄,十分喧扰,其中夹杂有陌生的声音,不属于这所房子的声音。陌生的拳头在捶门,陌生的手指在叩门,只听见硬底鞋噔噔响,而听不到赤脚或只穿袜子在地上走动的——声了,的确是出了什么事情。一个女人狂叫着,几个男人大声嚷嚷着,吵做一团,什么东西眶啷一声被掀翻了,像是一把沙发椅。外面,一辆汽车咕隆隆地驶过来。整所房子像开了锅似的,人声鼎沸,动荡不宁。克丽丝蒂娜听见三楼上有急速的脚步声,隔壁房里那个醉汉在慌慌张张地同他的女友大声说话,左右两边屋里也是这儿挪动椅子,那儿摆弄钥匙,拥挤狭小的旅馆,变成了一座人的蜂房,每间屋子就是一个蜂巢,都在嗡嗡嘤嘤地响个不停。

    费迪南回来,他脸色铁青,情绪烦躁,嘴角左右两边各划上一道深深的皱痕,他气得索索发抖。

    “是什么事?”克丽丝蒂娜蜷缩在床上问道。他拧开电灯,这时她看见自己光着上身猛然吓一跳,下意识地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全身。

    “什么事也没有,”他气呼呼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了一支搜捕队,查查这家旅店。”

    “谁?”

    “警察!”

    “他们也要查我们吗?”

    “也许,很可能,但是你不用害怕。”

    “他们会找我们的麻烦吗?……因为我同你在一起?……”

    “不会的,别怕,我带着证件,而且刚才在底下我也正式登记过了,不要怕,一切有我。我从前住在法沃里腾的难民收容所时也碰上过这种事,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当然……”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面部棱角分明,“当然,这类例行公事仅仅适用于我们。有时他们简直要我们这些可怜虫的命。只有我们这号人他们可以半夜三更来纠缠,只有我们被人家像狗一样轰来轰去……不过你确实不必害怕,我有办法对付的,只是……你穿上衣服吧……”

    “把灯关上。”她一直还感到难为情,费了好大劲才把那几件薄薄的衣服穿上了,她的关节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们两人又在床沿坐下,这时她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从来到这家令人憎恶的旅馆的第一秒钟起,她就感到有一场恐惧的雷雨在头上酝酿,现在这场雷雨终于来临了。

    敲门声一再从楼上传来。这些人在逐个搜查一楼的房间,从这里听得出他们从一个屋子走到另一个屋子。这些不速之客的指关节笃笃地敲在楼下硬邦邦的木板门上,每一下她都觉得是重重地敲打在她惊魂未定的心上。他坐到她身边,抚摩着她的双手。“这都是我的不是,原谅我吧。我本来应该想到这一点,可是……我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地方,而我又想……又很想同你在…起。原谅我吧。”

    他不断地抚弄她的手,这双手一直还是冰凉的,她全身那一阵一阵的痉挛,一再传到这双手上,使它们也不停地战栗。

    “别害怕,”他又安慰她,“他们不能把你怎么样的。如果……如果这伙该死的狗东西有谁敢不老实,我会给他点颜色看的。我可不是那种好欺负的,难道在泥潭里滚了四年,到头来还要受这帮穿警服的夜猫子的窝囊气吗?我会给他们点厉害尝尝的。”

    “别这样!”她看见他摆弄身后挎着的装在皮套时的手枪,害怕地央求说,“我求求你,放冷静点吧,如果你对我有一点点感情,那么请你冷静,我宁可……”她说不下去了。

    现在脚步声沿楼梯上来了,这声音近得好像就在身边。他们的屋子是第三间,敲门声从第一间开始。两人屏气凝神。穿过薄薄的门板,外面任何一点声音都能传进来。第一间屋子进行得很快,现在来到隔壁了。笃、笃、笃,敲在木板门上。三声响过,听见隔壁屋里有人猛地打开了门。接着,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叫道:“你们闲得发慌了是不是?干吗半夜三更折腾老实人?有工夫还是用点心思去逮抢劫杀人犯吧!”一个低沉的声音厉声说:“您的证件!”说完这句,提问的声音就小了一点。“我的未婚妻,一点不错,这是我的未婚妻!”那个醉醺醺的声音毫不示弱地大声说,“我有证明,我们在一起已经两年了。”看来,这样就算是通过了,于是隔壁哐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现在轮到这间屋子了。两道房门之间只有四五步的距离,他们走过来了:橐、橐、橐……克丽丝蒂娜紧张得几乎心跳都要停止了,敲门声,门被轻轻推开。警官十分得体地在开着的门口站住不进来,费迪南镇静自若地向他走去。这警官倒是长着一张和气的脸,脸形扁圆,上唇留着一小撮讨人喜欢的唇须,只可惜那过紧的制服领子把太多的血液挤压到脸上,使这张本来和蔼可亲的脸显得有些美中不足了。完全可以设想他穿着便服或者衬衫,随着一支欢快的民间华尔兹舞曲温情脉脉地摆动头部,那样子是很可爱的。现在他使劲把眉毛一横,说道:“你们带着证件吗?”费迪南向他走近一步说:“这儿就是。如果您要看,我身上还有军人证件呢,谁身上带着这玩意儿,他就不会奇怪碰上种种倒霉的事,这些事他早就习惯了。”警官没有听出费迪南话里带刺,他把身份证和旅客登记单核对了一遍,然后迅速瞟了克丽丝蒂娜一眼,这时她脸扭向一边,缩成一团坐在圈手椅里,好像坐在被告席上一样。他压低嗓音问道:“您认识这位女士……我的意思是……您认识她已经相当久了吧……?”显然,他是想给费迪南一个台阶下。“对。”费迪南答道。警察说了声谢谢,行了个礼,打算走了,但是,费迪南眼看克丽丝蒂娜一身蒙羞受辱的样子蜷缩在那里,仅仅由于他的答话才得以解脱,这使他气得发抖,于是他跟上警官一步,说道:

    “我只想动问一句,这种……这种夜间巡查是不是在布里斯托尔饭店①和环宫路其他旅馆也同样有,还是仅仅在这里才有?”警官顿时换上他那副冷冰冰的、公事公办的面孔,不屑一顾地答道:“我没有回答您的问题的义务,我是在履行我的职责。您最好还是知足为妙,我对您的查问还不算太认真呢,说不定您在登记单上填写的关于您太太”——他特别着重说出这个字眼——“的情况不那么太经得起追究吧。”费迪南觉得憋得慌,他咬紧牙关,把手抄在身后紧紧扣在一起,以免忍不住向这位国家代表的脸上打去。然而警官对这类气话看来早就习以为常,他不动声色,不再看费迪南一眼,带上门出去了。费迪南站在门后,两眼盯住门发愣,怒火几乎要把他吞噬掉了。过了一阵,他才想起屋里还有克丽丝蒂娜,她这时还是缩在椅子上,与其说坐着,还不如说躺倒在那里。那副样子就像已经被吓死过去,三魂七魄还没有归身一样,他轻轻地抚摩着她的肩。

    ①布里斯托尔饭店,维也纳市中心的大旅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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