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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卡特尔船长惊人的机智;他为沃尔特·盖伊再次奔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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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沃尔特好几天打不定主意,去巴巴多斯的事情该怎么办;甚至他还怀着几分微弱的希望:董贝先生也许说话并不当真,或者他也可能会改变主意,通知他不去了;可是他这种想法本身就是极不可能的,能证实这种想法的任何迹象也没有出现,而时间又在消逝,他不能再延误下去了,所以他觉得必须毫不迟疑地采取行动。

    沃尔特的主要困难在于怎样把他工作的变动情况透露给所尔舅舅;他知道这对他是一个可怕的打击。他感到尤其困难的是说出这个惊人的消息来摧毁所尔舅舅的情绪,因为老人最近情绪有了很大好转,有说有笑,小后客厅又恢复了往日欢乐的气氛。所尔舅舅已经把第一批债款归还给董贝先生,并满怀希望,能设法把其余的欠债还清。当他勇敢地从艰难中振作起来的时候,重新让他垂头丧气,这真是一件令人痛苦、迫不得已的事情。

    然而决不能背着他悄悄地溜走。应当事先让他知道这件事。问题是怎样告诉他。至于去或不去,沃尔特认为他丝毫没有选择的权力。董贝先生明白无误地跟他说过,他年轻,舅舅的境况又不好;董贝先生还在伴随的眼光中清楚地提醒他,如果他拒绝去的话,那么他可以待在家中,但却不能待在他的办公室里。他舅舅和他都欠董贝先生的恩情;这份恩情还是沃尔特亲自去恳求来的。他也许已开始暗暗感到,他永远没有希望博得那位先生的好感,他也许还想到,董贝先生还不时藐视他,而那是很不公正的。可是不论情况是否这样,职责毕竟是职责,而职责是必须履行的,沃尔特心里这样想。

    当董贝先生看着他,跟他说,他年轻,他舅舅的境况又不好的时候,脸上曾经流露出一种轻蔑的神色,傲慢不恭地、对他贬损地认为,他乐意游手好闲地依靠一个穷困没落的老头子过活;这一点刺痛了这个孩子高尚的心灵。沃尔特决定不用言语表白,而尽可能使董贝先生相信,他确实把他的品格看错了,所以在那次有关去西印度群岛的谈话之后,他急切地表现出比先前更加愉快和活跃,就像一个像他那样机灵、热心的孩子所能表现的。他太年轻,太缺乏经验,没有想到,他这种性格本身就可能使董贝先生不喜欢;董贝先生强烈的不高兴不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反正在它那阴影之下,这孩子表现出应变自如,有希望依然快快活活的样子,是决不会使他产生好印象的。相反倒很可能,在那位大人物看来,这颗诚实的心灵的这种新的表露是对他的公然反抗,因此他决意把它压下去。

    “唉!最终反正总得告诉所尔舅舅的,”沃尔特叹了一口气,想道。沃尔特担心的是,如果由他本人告诉老人,并看到这消息在他起了皱纹的脸上所引起的第一阵反应的话,那么他的声音也许会稍稍颤抖,他脸上的神色也许不能像他所希望的那样轻松愉快,因此他决定去请卡特尔船长这位能干的斡旋者来帮忙。于是,星期天吃过早饭以后,他就从家里出发,再一次出其不意地到卡特尔船长的住所去。

    他在途中愉快地记起,麦克斯廷杰太太每逢星期天上午都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听梅尔奇斯代克-豪洛尔大师说教。这位大师原先在西印度船坞工作,后来由于仇人诬陷,说他曾用手锥钻破大酒桶,然后把嘴唇贴住洞孔偷喝桶中的酒,因此有一天他就被解除了职务;他曾经宣称,世界将在两年后的那一天上午十点钟毁灭;他开放一个客厅来接待狂热教派①的男女信徒们;在他们第一次的集会上,梅尔奇斯代克的训戒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在仪式结束时,他们欢天喜地地大跳圣舞,所以有的人竟都塌陷到下面的厨房里,把一个信徒的碾压机也砸坏了——

    ①狂热教派:早期美以美教派中大声祈祷或说教的教派。

    这些轶事是船长那天晚上把钱支付给经纪人布罗格里之后,反复唱那支《佩格姑娘》曲子的中间,在非常欢乐的时刻讲给沃尔特和他舅舅听的。船长自己也按时上一个邻近的教堂去。那教堂每逢星期天上午就升起英国国旗。因为教区事务员身体病弱,他就在那里好心地照管孩子们;由于他那神秘的钩子所起的作用,他在孩子们中间享有很高的威望。沃尔特知道船长从不改变他的习惯,所以尽快赶路,以便在他出门之前到达。他的速度很快,当他拐弯走进布里格广场的时候,他高兴地看到,那宽大的蓝色外衣和背心正悬挂在船长的打开的窗子的外面,在太阳下晾晒。

    凡人的肉眼居然能看到外衣和背心离开船长的身体,这似乎是难以使人相信的;但他这时确实没有穿它们,否则他的双腿就堵塞住那毫无遮拦的临街的前门了,因为布里格广场的房屋是不高的。沃尔特对这发现很感惊奇,敲了一下门。

    “斯廷杰,”他清楚地听到船长在楼上的房间里说道,仿佛敲门声跟他不相干似的,所以沃尔特就敲了两下。

    “卡特尔,”他听到船长应答了一声,不一会儿,船长穿着干净的衬衣,裤上吊着干净的背带,围巾像一卷绳子一样松松地挂在脖子周围,头上戴着上了光的帽子,出现在窗口,在宽大的蓝色外衣和背心上方探出身来。

    “沃尔,”船长惊奇地朝下看着他,喊道。

    “是的,是的,卡特尔船长,”沃尔特回答道,“只是我一个人。”

    “出了什么事了,我的孩子?”船长十分忧虑地问道,“吉尔斯是不是又有什么不幸了?”

    “没有,没有,”沃尔特回答道,“舅舅很好,卡特尔船长。”

    船长表示高兴,说他就下来开门。他这样做了。

    “不过你来得很早,沃尔,”他们上楼之后,船长仍然怀疑地看着他,说道。

    “啊,事情是这样,卡特尔船长,”沃尔特坐下说道,“我怕您会出去,而我想请您帮帮忙,像朋友般地给我出出主意。”

    “行啊,”船长说道,“你想要什么呢?”

    “我想要您的意见,”沃尔特笑嘻嘻地说道,“我只要这个。”

    “那就往下说吧,”船长说道,“打起精神来,我的孩子!”

    沃尔特向他叙述了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他感到关于舅舅的困难,叙述了如果卡特尔船长能好意地帮助他克服困难的话,那么这对他来说将会是如释重负。卡特尔船长对展现在面前的未来的情景感到无限的震惊与慌张,这种惊愕的情绪逐渐地把他吞没,因此他的脸上失去了任何表情,连那蓝色的衣服、上了光的帽子和那只钩子也像失去了主人似的。

    “您知道,卡特尔船长,”沃尔特继续说道,“就我自己来说,正如董贝先生所说的,我年轻,不需要考虑我。我明白,我得在这世界上给自己打出条道路来。但是在来这里的路上,我想,关于舅舅,我必须特别考虑到两点。我不是想说,我当之无愧是他生活的乐趣和他引以自豪的人——请您相信,我明白这一点——,但事实上我又确实是那样的。您说呢,难道您认为我不是吗?”

    船长似乎竭力想从他震惊的深渊中挣扎起来,恢复脸上的表情,但却徒劳无益;那上了光的帽子只是默默无声地、带着难以表达的含意点了一下头。

    “如果我活着,身体健康,”沃尔特说道,“这一点我倒并不担心,但是尽管这样,要是我离开了英国,我就很难希望再见到舅舅了。他已经老了,卡特尔船长;再说,他是按照习惯生活的——”

    “停一下,沃尔!是不是没有顾客?①”船长突然恢复了原来的神态,问道——

    ①英文的一个意义是习惯,另一个意义是顾客。沃尔特说的是习惯,船长误会为顾客。

    “完全正确,”沃尔特点点头,回答道,“不过我想说的是,他是按照平时的习惯生活的,卡特尔船长,我说的是这个意思。如果说(就像您正确地指出的那样),他失去了存货和他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的所有物品,他就会早死,那么,难道您认为他不会死得更早一些吗,如果他失去了——”

    “他的外甥,”船长插嘴道,“说得对!”

    “所以说,”沃尔特想法说得高兴一些,“我们必须尽最大的努力让他相信,这次离别毕竟只不过是一次短暂的离别;但是因为我更了解真情,或者说我担心我更了解真情,而且因为我有许许多多的理由要以热爱、孝顺与尊敬的感情来对待他,因此我害怕,如果由我想方设法来说服他的话,那么,我会把事情弄得十分糟糕的,这就是为什么我希望由您来告诉他的主要理由,这是第一点。”

    “把方位拨过一点!”①船长用沉思的声音说道——

    ①由于沃尔特讲了一点、二点,引起船长讲了一句航海用语。

    “您说什么,卡特尔船长?”沃尔特问道。

    “做好准备!”船长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沃尔特停了一下,想听听船长是不是还要再补充一些意见,但是船长没有再讲什么,沃尔特就继续说下去。

    “现在讲第二点,卡特尔船长。我很遗憾地告诉您,我不是董贝先生所喜爱的人。我一直来总是想方设法,作出我最大的努力,我也确实总是这样做的,可是他却不喜欢我。也许他不能左右自己的喜爱与厌恶,这一点我也不想说什么。我只是说,我敢肯定他不喜欢我。他派我到那里去,并不是因为那是个好差使;他不想把事情说得比实际好一些,他不屑于这样做;我不相信这次调动会帮助我在公司里晋升职位;相反的,我怀疑是不是要用这个办法把我永远打发掉,以便扫除障碍。可是这些话我们一句也别跟舅舅说,卡特尔船长,我们一定得尽量把这次派遣说成是一个有利的、前程远大的差使;我向您吐露真情,只是为了我在远方万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祖国能有一个知道我真实情况的朋友。”

    “沃尔,我的孩子,”船长回答道,“在所罗门箴言中,你可以找到下面的话:‘让我们永远不缺少患难中的朋友,也不缺少送给他喝的酒!’你找到的时候,请把它记下来。”

    这时船长以胜过千言万语的坦白真诚的神情,向沃尔特伸出手来;由于他对准确引用所罗门箴言和运用得当而感到得意,所以又重复说道:“你找到的时候,请把它记下来。”

    “卡特尔船长,”沃尔特把船长伸出的大拳头满满地握在两只手中说,“除了所尔舅舅,您是我最爱的人。确实,在这世界上我没有更能信赖的人了。单单就离别这件事情本身来说,卡特尔船长,我并不把它放在心上;我为什么要把它放在心上呢!如果我可以自由地去寻找运气的话,如果我可以当一名普通的船员出去的话,如果我可以自由地自己承担风险,航行到天涯海角的话,那么我将高高兴兴地出去!我可能几年前就已经高高兴兴地出去碰碰我的运气如何了。但是这违背我舅舅的愿望,违背他为我所制订的计划,所以事情也就到此完结了。但是,卡特尔船长,我觉得我们过去有一些错误;就改善我的前途来说,我现在出去并不比当初一进董贝公司的时候就出去更好,也许还更坏一些,因为当时公司可能对我怀有好感,现在则肯定没有了。”

    “回来吧,惠廷顿,”闷闷不乐的船长向沃尔特看了一些时候之后,低声说道。

    “好的,”沃尔特哈哈大笑地回答道,“我担心,卡特尔船长,在像他那样的运气来到之前我就回来好多次了。并不是我要抱怨,”他活泼愉快、生气蓬勃、精神饱满地补充说道,“我没有什么要抱怨的。我丰衣足食,我能活下去。当我离开舅舅的时候,我把他交给您。我不能把他交给更好的人了,卡特尔船长。我跟您讲这一切,并不是因为我悲观失望。不,我不会的。我只是让您相信,我在董贝公司里对工作安排不能挑挑拣拣;派我到哪里去我就得到哪里去;向我建议什么,我就得接受什么。我被派出去对舅舅来说反倒更好,因为董贝先生是他尊贵的朋友,就像他过去实际所表明的那样,这一点您很清楚,卡特尔船长。我深信,如果我不在公司里天天引起他的厌恶的话,那么他还会像过去一样继续是他尊贵的朋友。所以说,西印度群岛万岁,卡特尔船长!船员们的那支歌是怎么唱的?”

    “兴高采烈地,向着巴巴多斯港口前进吧,小伙子们!兴高采烈地,把古老的英国抛在后面吧,小伙子们!”

    这时船长大声地参加合唱道:“啊,兴高采烈地,兴高采烈地!啊,兴高——采烈地!”

    对面屋子里住着一位热心的小商船的船长,当最后一行歌词传到他灵敏的耳朵里时,他醉意未消,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却立刻从床上跳起来,打开窗子,放开嗓门,越过街道,参加合唱,产生了优美的效果。当他不能把最后的音调再支撑着唱下去的时候,他可怕地大叫了一声:“啊嗬!”,一方面是作为友好的问候,另一方面是想表示他还没有歇过一口气。然后,他关上窗子,重新躺到床上睡觉。

    “现在,卡特尔船长,”沃尔特把蓝色的外衣和背心递给他,手脚十分忙乱地说,“如果您把这个消息去透露给所尔舅舅(按理说,他本来好几天以前就该知道它了),那么,到了我家门口,您知道,我就将跟您分手,在附近一带溜达溜达,直到下午。”

    可是船长看来丝毫也不高兴接受这个任务,要不就是对他完成这个任务的能力完全没有信心。他曾经给沃尔特未来的生活与事业作过截然不同的安排,并对它感到完全称心满意;他对他在这个安排中所表现出的明智与预见性时常沾沾自喜,觉得这个安排的各个方面都完美无缺,因此现在要让这个安排在顷刻之间土崩瓦解,甚至还要帮助去破坏它,这需要他的意志作出很大的努力才行。船长还觉得要把他对这个问题的老想法从头脑中去掉,迅速换上全新的想法,就像要按照情势所要求的火急速度,把船上的老货物卸下,装上一批全新的货物,而又不把两批货物混杂、弄乱一样困难。因此,他没有跟沃尔特的心情合拍,急匆匆地穿上外衣和背心,而是拒绝现在就把这些衣服套在身上;他告诉沃尔特,这样重大的事情,应该允许他“咬一下指甲”。

    “这是我的老习惯,沃尔,”船长说,“已经有五十年了。当你看到内德-卡特尔在咬指甲,那么,沃尔,你就可以知道,内德-卡特尔搁浅了。”

    于是,船长把铁钩插在牙齿中间,仿佛那是一只手似的,同时露出富于智慧和思想深刻的神态,聚精会神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的各个方面;他那智慧与深刻的思想是哲学的思考与认真的研究所集中与升华的结果。

    “我有一位朋友,”船长神情恍惚地低声说道,“他会对这个问题以及其他任何问题发表意见;他曾把六比一的有利条件让给议会①,来和议会就某个问题打赌,结果他仍能胜过他们;可是他现在正沿着惠特比②岸边航行。”船长继续说下去,“这个人曾经两次从船上被冲打到水里,但却安然无恙,丝毫不受影响。他当学徒的时候,头上曾经被环端螺栓刺扎,断断续续的加起来有三个星期之久,可是在世界上仍找不到头脑比他更聪明的人。”

    沃尔特虽然尊敬卡特尔船长,但却不由得由于这位聪明人不在而暗暗高兴;他衷心希望,在他的困难妥善解决之前,他的大智大慧不要用来处理它们。

    “如果你把诺尔③的一个浮标给他看,”卡特尔船长用同样的声调说道,“请他谈谈他对它的看法的话,沃尔,那么他会说出一个跟浮标毫无关系的看法,就像你舅舅的钮扣跟浮标毫无关系一样。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至少是没有一个靠-两-条腿走路的人——能比得上他。没有能比得上他的!”——

    ①即如议会胜了,他赔六份;如他胜了,他得一份。

    ②惠特比():英格兰北约克郡的一个城镇,濒临北海,地处埃斯克(Esk)河口港湾东侧。

    ③诺尔():英格兰肯特郡泰晤士河口湾一段沙滩。

    “他姓什么,卡特尔船长?”沃尔特问道,他决定对船长的朋友发生兴趣。

    “他姓邦斯贝,”船长说道,“可是我的天主!其实,像他那样头脑的人,你管他姓什么都可以!”

    船长没有进一步阐明最后一句赞语的确切含意,沃尔特也没有对它寻根究底。因为当他有声有色地(就他和他的处境来说,这是很自然的)重新叙述他的主要困难时,他立刻发现船长又重新陷入先前那深思远虑的状态中。虽然他从浓密的眉毛下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可是他显然并没有看见他,也没有听见他说话,而是沉浸在思考之中。

    实际上,卡特尔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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