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浑浑噩噩地病着,她开始分不清前世与今生,无数画面交织着缠绕在一起,拖着她慢慢、慢慢地坠入深渊。
她听见皇上在怒斥“太医无用,治不好贵妃,朕要你们统统陪葬”,可转瞬却又听见他说“人人都有狠毒的时候,你的狠毒却已经超过旁人百倍”。
她又听见甄嬛低声呢喃“容儿,你要快些好起来,我一个人实在撑不住”,却又交叠着响起她说“我不会恨你,也不想原谅你,因为太不值了”。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轰然间碎开,散做漫天星光消失在黑暗中。
再睁开眼时,安陵容恍惚地看着床头悬挂着的福袋,哑着嗓子喊了一声“莳萝”。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莳萝守在床边,睡得并不沉,安陵容才喊了一声,她就惊醒了:“娘娘,您终于醒了。”她喜极而泣,“周太医这段时间一直在宫里守着呢,奴婢这就去叫他。”
“等会儿再去,莳萝,我有事情要和你说,你过来。”安陵容忙叫住她,气虚地喘了口气,在莳萝附耳听过来时轻声说道,“告诉永和宫的美景,芭蕉性寒,苦杏仁有毒,两者相辅,便可杀人于无形。”
“娘娘,你都还没好呢……”
“莳萝,我的病好不了了,我得快点……”安陵容病容憔悴,艰难而又缓慢地摇了摇头,眼中浮上来水光,“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杀了皇后,否则……否则昊儿,只怕性命堪忧……”她伸手死死握住莳萝的手,“莳萝,在我死后,你一定要护着昊儿,和灵犀……”
“娘娘,您别胡说,您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莳萝哽咽着说道,“温太医也从梓宫回来了,就为着给您治病,他和周太医这个月几乎都没合眼,皇上急坏了,熹贵妃娘娘也是忧心不已,七阿哥但凡醒着,都会寸步不离地守着娘娘……”
安陵容惶然落泪,唇色发白:“莳萝,命定如此,改不了。”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泪,肃了肃神色,冷然道,“我清醒的日子怕是不多了,你记着我说的话。去告诉熹贵妃,要扳倒皇后,必须断掉她与纯元皇后的情分,要让皇上知道,是皇后杀了纯元皇后。杏仁茶,最后一味苦杏仁,炒熟后是无毒,但若是生的,那便是有毒,皇后就是用这一点害死纯元皇后和她腹中孩子的……其他的,她知道该怎么做。”
“是、是,奴婢记下了。”莳萝用力点头,眼泪止不住地流。
安陵容这才阖上眼,再次沉沉昏睡过去。
辞旧迎新,又是一年,宫里却冷清得不像话,皇上不许宫里大办庆典之事,只让宝华殿的法师日夜祈福,宫里的人都知道是为的什么,人人都不敢冒尖说半句。
偏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非要闹出事端来。
玟贵人哭哭啼啼,散乱了鬓发缩在皇上怀里,狭长妩媚的眉眼此时透着无尽的哀伤与委屈:“臣妾骤然小产,皆是因为熹贵妃娘娘送的那副《送子观音》图的画轴里塞满了麝香!臣妾原以为贵妃娘娘是好心,所以日日挂在床前,也好全了臣妾求子之心,却没想到,贵妃娘娘竟然这般狠毒……”她哭得说不出话来,伏在皇上肩头颤抖不已。
甄嬛在来的路上就想到了此事。
自见到玟贵人的第一眼起,甄嬛就不喜欢她,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安分的主,所以,自打玟贵人怀孕,甄嬛便对她敬而远之了,不曾想竟在小小阴沟里翻了船。
“皇上,单凭玟贵人一面之词,怎能断言是熹贵妃所做呢?”敬妃见皇上神色变幻莫测,婉声说道,“更何况,熹贵妃膝下儿女双全,又手握协理六宫之权,与玟贵人没有丝毫冲突的余地,为何要害她的孩子?这于理不通啊。”
“敬妃娘娘这话可说岔了,玟贵人盛宠而有孕,若是生下皇子,只怕是前途无量,熹贵妃娘娘说不准是提早防范呢?”康贵人笑吟吟地开口,说出口的话却尖锐得厉害,“永和宫的瑾妃有孕动不得,玟贵人却是人微言轻,失了孩子闹起来也不足为惧,熹贵妃位高权重,自然不会把她放在眼里了。”
甄嬛紧紧抿着嘴角,抬眸看向皇上,却见皇上也正在看她,蓦地心头一凉:“皇上,为何这般看着臣妾?”
“熹贵妃,你有没有做过?”皇上冷声问道,周身散出的气势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你只要回答朕,做过或没做过即可。”
窗外的雪簌簌地从枝头落下,甄嬛的心慢慢沉了下去,她微微眨了眨眼睛,忽略心头传来的丝丝刺痛,俯身一礼道:“皇上,此画是年前臣妾送予玟贵人的,若麝香是臣妾放的,首当其害的应该是臣妾,而非玟贵人。”她缓缓抬起头,眼底一片幽深,“臣妾已有孕三个月,比之玟贵人还要多上半个月,还请皇上明断。”
殿内倏然一静,皇上神色陡然一变,眉梢染上喜色:“嬛嬛,此话当真?”
“臣妾一向信期不准,这段时间容儿又病重不醒,温太医和周太医分身乏术,臣妾身边只有一个卫临,因此不敢将此事张扬出去。”甄嬛垂眸,状似不经意地躲开了皇上的搀扶,“年下事多,皇贵妃受不得累,少不得臣妾多担些,不曾想……还请皇上下旨,解皇后娘娘禁足,这宫中诸事还是交由皇后娘娘管理吧,臣妾也好安心养胎。”
皇上手掌落空,一丝冷淡在他的脸上划过,却也按下了,只说:“是朕不好,险些冤了你。你先回去好好歇息,朕料理完这边的事后再去看你。”
“是。”甄嬛冷冷看了一眼缩在床头的玟贵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夜色朦胧,甄嬛踏着雪色走在回宫的路上,她遥遥看了一眼沉寂在黑夜里的未央宫,眼底闪过一丝神伤,但很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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