钝刀在心口疯狂搅动,她被甄嬛抱着跌坐在榻上,深深吸着冷气。
稳婆埋头跪在地上不敢再说半个字,但那句“保大还是保小”即便不说也都知道了。
“糊涂东西,自然是先保住大人要紧!”安陵容说不出话来,还是甄嬛冷喝着斥骂道。
谁料,她才刚说完,皇上就沉沉地开了口:“你们尽力为惠妃接生,再难再凶险的你们也不是没见过,周楠和温实初都在,今日惠妃定能够平安,若实在保不住……”他沉吟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绝然,“自然是要以皇嗣为先。”
“皇上!”安陵容难以置信地看着皇上,惊声尖叫。
然而稳婆却如蒙大赦,磕头应了一声是就匆匆跑回了寝殿。
“朕亏欠眉儿太多,若她能够平安生产,朕便破例升她为贵妃,和你们两个一样,若是不能……”皇上伸手欲拉住安陵容的手,却被她一把躲开。
“命都没有了,要这虚名做什么!”安陵容气急,言语间也失了妥当,她怒视着皇上,眼底含着泪花,“臣妾原以为请了皇上过来,是能保住眉姐姐一条性命,却不曾想,竟是请了阎王来索命!眉姐姐为皇上生儿育女,甘愿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皇上却不能为了她,放弃一个素未谋面的孩子,这是个什么道理?”
“容儿,正是因为眉儿为这个孩子拼尽全力,朕才要竭力保住这个孩子。”皇上的脸色很不好看,却并未动怒,只是有着被掀开光鲜外表的难堪,“若眉儿渡不过这个难关,只能怪上苍不垂怜于她。容儿,朕是皇帝,不能不为江山社稷考虑。”
安陵容的话梗在喉间,怎么也吐不出来。
是啊,自古以来女子生产,不都是以孩子为先的吗?何曾有过以女子为先的时候呢?
江山社稷,便是没有江山社稷,普通人家也都会选择保小,何曾在乎过大人的性命?
安陵容忽然觉得很累,一股无穷无尽的疲惫席卷了她。
甄嬛隐去眼底的泪意,死死咬住下唇,不住地在心底祈祷,她遥遥看着寝殿的方向,僵立着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觉得双脚僵硬成了石头,才听见殿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仿若无尽黑暗里骤然升起了一轮旭日,照亮了无望的等待。
采月兴冲冲地跑出来,喜极而泣道:“恭喜皇上,惠妃娘娘产下皇子!”
“好好好,太好了。”甄嬛忍不住落泪,拉着安陵容的手连声道。
安陵容也是猛地一松,赶忙问道:“眉姐姐还好吗?”
“娘娘累极了,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采月脸上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沉浸在喜悦里的三人并没有看出来。
皇上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正欲起身:“朕去看看惠贵妃。”
“娘娘刚生产完,累得很,不如让娘娘歇息片刻。”采月忙忙开口,拦住皇上的脚步。
皇上微微顿住,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也好。”他抬眸看向甄嬛,眼眸微微一暗,抬手叫来苏培盛,“去拿一碗清水过来,顺道把八阿哥也带过来。”
八阿哥被乳母抱着一直等在东配殿,不一会儿就到了,而温实初也被叫了出来,此情此景,便是皇上不说,甄嬛也知道,皇上这是要再次滴血验亲。
两滴血被刺入水中,宛如两颗红玉珠遥遥垂立,即便融在水中,也如同两片泾渭分明的血池,半点没有相融的迹象。
甄嬛抱着啼哭不已的八阿哥,心疼得直掉眼泪,她抬眸看向皇上:“皇上验过,疑心尽可消了吧。”
“嬛嬛,朕错怪你了。朕不再有疑心。”皇上心里的戒备此刻才完完全全地放下。宫中关于双生子的流言从未有过断绝,听得久了,连他也不免生出几分疑虑,今日祺贵人闹这一出,倒是给了他机会验证此事。
甄嬛轻轻舒出一口气,泪眼看着皇上:“臣妾此身从此分明了。”
“皇后她们还在景仁宫里等着,咱们也该回去了。”皇上扶着膝盖起身,看向跪在地上的温实初,“惠贵妃刚生产完,你便留在这里照顾,不必再去景仁宫回话了。”
“是,微臣遵旨。”温实初低垂着头恭送皇上。
甄嬛离开前给了安陵容一个安抚的眼神,安陵容目送着她离开碎玉轩,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才回到偏殿坐下,缓了口气,露出松快的笑意:“快去把孩子抱过来给我看看。”
闹了整整一日,总算是要尘埃落定了。
安陵容端起茶盏浅浅喝了一口茶,这才发觉自己口干舌燥得厉害,忽的,采星丢了魂一般地跑出来,双手满是鲜血,指尖滴滴答答地落下血珠,惊惶失措地跪倒在安陵容身前:“贵妃娘娘不好了,娘娘她血崩了——”
犹如晴天一声霹雳雷响,炸得安陵容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手中的茶盏猛地坠落在地,砸开一地的碎响,她推开紫苏的手,跌跌撞撞地奔向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