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听晚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还是蒙的状态。她背靠着冰凉的门,全身的力气好像都倚靠在了上面,她空灵的猫眼里满是水雾。
脑海里全然都是少年那句
——“阿晚老师,睡吗。”
心跳快得不像话,砰砰砰的,像是有一只懵懂的小鹿再撞。
像是在,敲击着什么。
鹿听晚抬手耳朵,耳垂的温度滚烫,她甚至不用看都知道现在红成了什么样子。
他为什么就不能正!经!点!
鹿听晚伸手给自己扇风,小声嘟囔着,“这个人好烦啊。”
一直,一直在脑海里。
怎么都不走。
/
言璟写完鹿听晚留下的那叠卷子,各个科目的叠加在一起,乱糟糟的什么都有,包括他平时看都不看的语文。
他忽然觉得好笑。
到底是多久,他都没写过这么多字了。
为了她,他还真是什么事情都做了。
“笃笃笃——”敲门声。
言璟:“进。”
言母端着杯温水进来,递给他,“学习很累吧,休息会。”
言璟敛着眸,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能明显看到她端着那杯水的动作,在发抖。
像是在怕他一样。
言璟勾了勾唇,有些自嘲,“放桌上吧。”
“……好。”言母看到了他桌上的那堆卷子,少年的笔迹清隽有力,一眼便能让人过目不忘的类型,“真的在做卷子了!”
言璟:“嗯?”
言母笑:“没什么,就是看到你重新开始读书有些惊讶。阿璟,妈妈很开心。”
“是吗?”言璟的笑意不达眼底。
“是真的挺开心的。”
言母有些神游,“好像有些记不起来前几年的你是什么样子了,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去给你开家长会的时候,你连着开家长会都没告诉我,后来还是老师打电话过来我才知道这件事。”
“我还以为你是考砸了不敢说,开了家长会才知道,年段第一。”
那个时候言璟才刚被接回言家没多久,少年心性桀骜,无论是对着谁都有着严重的防备心理,也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不要说是家长会,即便是他站在冠军领奖台上时,她都不知道。
那次她去看言钦比赛,意外地发现参赛的另一只队伍里有言璟,他还拿了冠军。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少年眸子里带着笑,看见她的时候,笑意却怎么也进不到底,身披着荣光,却怎么也不见半点波澜。
言璟的指导老师是个脾气爆的,看着她一通指责:“今天这么重要的场合也能不知道?阿璟这么好孩子,你们这些家长什么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当的啊!?”
确实是什么都不知道,连着自己的孩子有多么优秀都不知道。
年级第一,机器人竞赛的第一名。
“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言母看着他桌案边那个四四方方的小机器人,温声道:“如果你还想参赛的话,去报名吧,别错过那么好的机会。”
言璟抿着唇,没说话。
周围静了几秒,不知是这靠近深秋的晚风太过于凉薄,还是勾起的过往太过让人可悲,从指尖蔓延到骨子里的凉意,几乎是挡都挡不住的寒。
“所以呢。”
言璟笔尖顿在桌上,他抬起眸看她,觉得有些好笑,“你们到底到底是凭什么,觉得我会跟着你们的心意走?”
“我的人生,你们还想安排几次?”
言母像是有些不知道从何说起,到最后也只是能干巴巴地说:“阿璟,是我们对不起你。”
言璟揉了揉太阳穴,声音里连着最有一点耐性了也没有了。
“出去。”
/
十月尾。
虽说江城的秋,并不算是什么秋。来得快,去的也快,像是枫叶席卷走的红色,逐渐迎来了小寒。
六中红榜上的内容换了再换,可不外乎都围绕着那一个名字——鹿听晚。
【热烈祝贺我校鹿听晚同学,在全国英语能力竞赛入围决赛!!!】
在这一年的英语竞赛里,江城科各大高校,成功进入全国决赛的,就只有鹿听晚一个。
可以说,鹿听晚代表了江城。
红榜公告前议论声四起。
“卧槽学神真的太牛了吧,杀进总决赛,还是唯一的一个选手!!”
“学神不愧是学神,这个成绩谁敢想。等11月去参加全国总决赛,估计还能拿个决赛一等奖回来。”
“那肯定是第一名,到时候就是自招降分保送一条龙,神仙读书。”
“……”
话语里皆是艳羡,而身处于言论中心的鹿听晚,浑然不觉。
教室里。
鹿听晚提笔写下最后一个单词,长时间的单词记忆训练,她几乎都快要看不清这些英文字母了。
她从书海里抬头,揉了下酸疼的脖颈。
课桌边放着一叠又一叠的英语习题和卷子,全都是竞赛相关的内容。
“恭喜我们小晚,取得唯一进入决赛的好成绩,前三甲未来可期。”谢书云把奶茶递给她。
鹿听晚反应有些慢,等做完了最后一道题才停下笔,“啊……谢谢。”
谢书云心疼地帮她揉着肩膀,“小晚,差不多得了。你这么下去,自己身体都受不了。我都不知道看你刷题刷多久了,从进教室到放学,每天都这样。”
鹿听晚先喝了口奶茶补充体力,含糊不清道:“还有一个礼拜要决赛了,多写点有把握。”
“你已经很有把握了。”谢书云感慨,“还是那句话,‘怕的不是有人比你优秀,是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说你呢鹿听晚同学。”
鹿听晚轻笑,“所以你该努力了,谢书云同学。”
“我还想要活着。”谢书云连连摇头,“我感觉我要是过成你这样,没几天我就挂掉了。”
见过对自己狠的,没有见过像鹿听晚这么狠的。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鹿听晚巅峰的时候,能做到长达一个月只睡三个小时,一天休息时间只有一个小时。剩下的二十个小时满满当当的排列好,全在学习和画画。
谢书云还是忍不住说:“谁能想到,六中学神最开始读书的时候,成绩也只是年段中游呢。”
鹿听晚顿了一下,偏头看她笑,“那我好励志哦。”
是真的励志。
鹿听晚的妈妈闻夏,是名满业界的画家,很幸运地,她也在这一行遗传了母亲的天赋。
几乎从有记忆开始,鹿听晚只能记起自己和画笔作伴的日子。
人家在玩,她在画。
人家在读书,她也在画。
大概是早早就定好了方向,鹿听晚从小就开始参加各种比赛,去看不同的画展,去学习不同的知识。
时间总是公平的,精力也只能投入到一件事上。
大量到超过负荷的画画时间,她甚至是一个礼拜到学校上课,满打满算都不一定能满两天的课时。这导致了她的文化课成绩,一直都算不上好。
说来也有些好笑。
最开始的时候,她因为画画,顾不上读书;而现在,又因为放弃画画,开始强逼着自己读书。
像是也想到了这一段过往,谢书云又有些遗憾,长叹了口气,“小晚,我知道你不喜欢听这句话。但是会画画的你,会笑。”
谢书云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发,“我们小晚,要真的开心啊。”
鹿听晚咬着吸管,含糊不清道:“我挺开心的……吧。”
谢书云也没逼她的意思,坐在一旁帮她把要交的物理作业登记完,“小晚,作业都交了,只剩下言钦的还没有。”
“嗯,他好像去训练了。”鹿听晚说。
谢书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仔细对着名表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我终于想起来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这几天大佬是不是都交作业了?!”
“唔。”鹿听晚想了想,“交了。”
她给他补习就能发现,言璟的底子是真的好,即便是天天跟个大爷似的上课睡觉,除了化学和语文,其余的课都在年段前几的成绩水平。
大概是因为化学老师不讨喜,语文课催眠字又多,鹿听晚一般都是给他讲这两门课。
谢书云:“这谁能想到,当初那个黑榜榜首,连着检讨都不知道写什么的大佬,居然开始按时交作业了。”
鹿听晚笑:“没那么夸张。”
“小晚,你说他是不是为你了,开始改变读书了啊?”谢书云觉得这相当有可能性,“你想平时那么多个老师轮番上阵,也没见他开始读书,你一补习,成效就出来了。”
鹿听晚耳尖有些红,“……和我没什么关系,是他愿意学。”
两人的对话没有持续多久。
言钦过来交数学作业,薄薄的眼镜片下,眸光看起来像是温柔了几分,“听晚,作业。”
鹿听晚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怎么看到言钦了,WERC的比赛要求高,团队协作,训练的时间也高,相对的平常上课的时间也少。
鹿听晚站起身,刚想接过他递来的练习册,之间还没有碰到,就看见练习册的一角被人捏住。
是一只很漂亮的手,手指修长,节骨清晰,手背上浮现的青色像是藏着无限的力量。
鹿听晚视线往上走,言璟站在她的身后,少年比她高上许多,低沉气息落下来,像是无形地抱着她。
言璟拿着练习册,眼尾上扬,“我拿就好。”
言钦静了几秒,捏着练习册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他目光像是落在他们两人现在的姿势上,“阿璟,放开。”
“啊。”言璟笑,眉眼里敛着的张扬毕露,“我不呢?”
下一秒,他几乎是不费什么力气,轻轻一抽,直接从言钦手里拿过了练习册。言钦的手上也是用了力的,他这么一抽,夹在练习册里的纸张,落了什么到地上。
“好了,你少闹一点。”鹿听晚拉了一下言璟的衣角,示意他收敛些。
她正想蹲下.身去捡,动作突然顿住。
掉出来的那张纸,是病历单,言钦的病历单。
言钦的动作比她快些,胡乱地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收到了身后,脸上的表情却不显半点慌张,他语气有些重,“没什么。”
言璟嗤笑,“收好你的有什么。”
鹿听晚眨了眨眼睛,“唔?”
言钦的病——
她应该,没有眼花吧。
“你——”鹿听晚刚开口。
“阿晚。”言璟拧着眉,抱起她桌上的那一叠练习册,单手拉着她的袖子,直接将人带着走。
“交作业去了。”
/
鹿听晚经过和言璟同学的争执,手上成功拿着两本练习册,四十本里的两本。
鹿听晚把那两本练习册抱在怀里,她若有所思,“言璟,你刚才看到了吗?”
言璟懒散道,“你看到了啊。”
“看到了。”鹿听晚点头,“很清楚,我的视力5.2呢。”
“看到了也忘掉。”言璟敲了敲年段室的门,把那叠作业放在吴有发的办公桌上,“不是什么好事。”
鹿听晚小声嘀咕,声音有些轻,“也不是第一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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