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怀抱炽热,淡淡的烟草味微不可查,木质调缓入鼻息。
那阵心跳声就像他本人一般强势,毫无预兆地直接占领了她的领地,从耳膜进入,轻摩过骨,直赴心尖。
她脑海里的那点想法,全都被这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闹成了空白。
他没有用力,她轻轻一动,就能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鹿听晚眼底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刚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干净,还带着点软。
她一时间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
言璟喉结滚动了一圈,“怎么了?”
他不太能从她的目光里猜出什么多余的情绪来,也不知道这小奶猫是听懂了没有他想说的。
第一次喜欢人的懵懂心思,不上不下的吊着。
有些期待,也有些难受。
鹿听晚顿了会,脑海里的想法十分之简单,“你的心率是在正常取值范围内吗?”
“?”
“……”
“我记得一般的十二岁以上的成年人,正常心率60~100次/分。”鹿听晚思考了一下,关切道,“不舒服的话要去医院看一下哦。”
言璟被气笑了,“你真是——”
然而鹿听晚完全没察觉到他想说的,以为他是不开心,解释道:“这是关心,忠言逆耳。”
“……”
言璟啧了一声,直接就着这个话题和她理论,“阿晚,你知不知道特殊情况下,心率也会跟着波动增加。”
鹿听晚点头,有些不明白,现在不是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吗。
“什么情况?”
“比如受到惊吓,比如——”少年懒懒地拖长了语调,一字一顿,“喜欢人时的心动。”
“……?”
心动什么。
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啊。
喜欢她的心动?
这个想法短暂的在脑海里停了一秒,便被鹿听晚飞快地甩了出去。
喜欢又或是其他什么,对她而言,这些就像是一阵风——
抓不到,摸不着。
吹过了,便罢。
“唔。”鹿听晚难得严肃了些,猫眼里的泪光淡了几分,“你可能是前者,惊吓过度。”
“啊。”少年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可能是吧。”
鹿听晚收拾着桌上的药瓶,叮嘱道:“我这个只是简单处理,明天你记得去医院重新检查包扎一下,记得放在心上。”
言璟嗯了一声,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阿晚,如果是后者呢。”
从窗帘边进入的风悄然弥漫,少年五官上落着一层似有似无的月影,密长的睫毛像是羽扇,眼尾自然而然地上扬,天生勾着情意。
好看得像是个妖孽。
屋内的氛围一下变得有些暧昧不明,像是在悄然氤氲着什么。
后者。
喜欢人的心动。
鹿听晚盖上医疗箱,话语很轻,笃定的意味明显。
“我觉得是前者。”
“啊。”言璟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也没有再逼着说。
他伸手揉了一下她的发顶,语气缱绻而又温柔,“听你的。”
鹿听晚微微晃神,匆忙地推开他的手。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是想说些别的什么……
言璟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唔。”
鹿听晚有被提醒到,刚才她意外睡着了,板报还没有出完。反正都已经这个点了,汉唐庭也没有人在等她回家,倒不如直接画完再走。
“我还有点没画完。”鹿听晚眨着眼眸看他。
言璟啧了一声,有些不悦,“你都因为这个破事失踪一晚上了,还想画完再走?”
“明天要交的,画不完不好。”鹿听晚轻声。
她似是知道这个想法有些过分,率先服了软。
水雾蒙蒙的眸子看着他,像是无声地在撒娇,“就一会儿,一小小会,一小小会。”
言璟觉得好笑,“你以为跟我撒个娇,我就能让你留下来画了?”
鹿听晚凑近了一点,小心地拉着他的袖子,偏头看他,尾音上扬,“不能吗?”
少女的手秀气修长,手背上白皙得近乎透明,冷白地泛着粉,手背上还能看见浅浅的青色,跟个小奶猫似的,牵着他的袖子就不愿意放手,还在半空里轻轻地摇晃着。
“……”
这他妈。
言璟气笑了,“现在知道怎么闹我了是吧。”
鹿听晚眨着眼睛,“要不……”
言璟揉了揉太阳穴,“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内完事。”
“Ok!”鹿听晚兴奋地点头。
桌上摆着不同色些的水粉和丙烯,画面有些凌乱,像是颜料乱落在了桌面。
鹿听晚的作画习惯一向不好,随心所欲的,想到什么就是什么。经常容易废稿,所以调色也是乱着来。
教室里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鹿听晚根本就看不清桌面上的具体颜色色。
“言璟,帮我拿个手电筒。”
言璟从座位上站起来,这会懒懒散散的,看着就没个正经样,“小奶猫,你现在使唤我可是越来越熟练了。”
鹿听晚:“这为了班级荣誉,轮到你贡献了。”
“我对班级荣誉没兴趣。”言璟打开手电筒的光,光线亮起的那一瞬,还能看见漂浮在黑暗里的颗粒物。
他看着她,目光不掩侵.略,似笑非笑的,“想知道我对什么感兴趣吗?”
“……不想。”鹿听晚移开目光,“言璟同学,你别说话了。”
“行,阿晚同学说了算。”言璟低笑了一声,也没有再逗她,拿着手电筒安心地给她打光。
没了他的妨碍,鹿听晚的进度明显快了许多。
少女拿起画笔和调色板,首选了柠檬黄色作为主色,用画笔加上白色调,一点点的调匀晕开,直到颜色的明度变高。
言璟对色彩这块没有研究,看不出她想要做什么。
小奶猫的动作娴熟,敛着眸的样子自信又撩人,浅浅地勾着唇,还能看见脸颊边两个小小的酒窝痕迹,笑着的时候像是涵着一整片星光。
是真的喜欢。
才会有这样的笑。
言璟舔唇轻笑,胸腔里的心跳像是要跃出来的那般。
他可真是有够出息的。
她就是站在那里调个色,他都能给看心动了。
言璟问:“调这个颜色要做什么?”
“简单的亮度提升,短时间内找不到荧光色,只能按照现有的颜色调个明度高点的出来。”鹿听晚边说边介绍,将调色板递给他看,“这个颜色会比之前的亮很多,用来做板报的小设计。”
她调色的时间短,像是对色彩拥有极高的敏感度高。
“好了。”鹿听晚拿着调色盘,站到黑板前,大概给言璟指了个位置,“光停在这里就可以了,你别靠太近,容易看不清。”
言璟后退了两步,就这那个高度和位置,在给她当着移动地打光机器。
光源映在黑板的一角,形成了一个通亮的光晕,像是打开了个神秘的匣子,光影所汇集的地方,灵动了起来。
少女的画作基调偏向磅礴大气,色彩简单却透着精致,看似随意落下的笔锋,每一笔都极为鲜活。
版报上深蓝色和黑色作为主题基调,大面积地铺垫在了整片黑板上。黑色勾勒出了几个浅浅的轮廓,与深蓝色叠加晕染。
画面中间是一条蜿蜒的小径,位于黑和深蓝之间,将两个板块分割开来。
小径如立在悬崖峭壁边,深蓝之下,简单的笔墨描绘出黑暗不明的人流。
有人仰望于小径,有人行于小径之上,也有半途而废。
小径之下是阻挠和渴求。
小径之上是孤独和落寞。
板报所描绘的情景,深渊和死气沉沉,给人的感觉像是压着喘不过去来。
言璟忍不住皱眉。
他忽然脑海里飘过四个字,曾经听过的一句话:“画随心生。”
所以她。
为什么会这么绝望。
“阿晚,板报的主题是什么?”
鹿听晚敛眸,全身心的精神都放在了画画上,连着指尖什么时候染上了水粉都不知。
她回答的反射弧有些长,大概是过了两分钟,“你刚才问我板报的主题了吗?”
“嗯。”
鹿听晚笔尖的动作一顿,“少年梦想。”
/
原定的画画时间是半个小时。
鹿听晚对细节的把控实在是太过变.态,一点的问题都需要细细勾勒上一会,时间加倍。
不过好在他也没催她。
鹿听晚把画笔放下,她半眯着眸打量了一会,猫眼总算是出现了名为满意的情绪。
“好了。”
鹿听晚往后退了两步,站在教室最中央的地方去观察板报的成品。
对比起先前的黑暗,现在的画面像是遇见了光。
墨蓝色的画面没有经过调整,不过是在黯色里的增了了几盏萤火,画面里蛰伏着的危险和恐惧骤然减少。手电筒光影落着的地方,明黄像是能反着光,栩栩如生。
小径蜿蜒着的尾端,星星点点的孔明灯腾跃于半空之上,像是燃烧灼亮了黑暗。
虽在深渊,亦能见光。
言璟:“为什么画这个?”
“唔。”鹿听晚轻轻弯唇,“符合主题。”
那条立于深渊的小径,最初黯淡无光,而尽头满是灯火。
那像是梦想最开始的地方。
曲折坎坷,黑暗莫测。
鹿听晚:“追梦的路上,总不是那么容易的。”
那条拥挤或是孤独的小径,黑暗或是明亮的尽头。
有人在那成长。
有人在那沉默。
言璟:“为什么改了。”
鹿听晚笑,“十六七岁,该是热血澎湃的。哪怕输过一次,也有从头再来的勇气。”
他们年少轻狂,满怀赤诚。
他们无知无畏,不惧深渊荆棘。
鹿听晚看着尽头内处的灯火,“总是会有人能走到最后的。”
/
“叮——”言璟的手机响了。
“接吧,谢书云的电话。”言璟把手机给她。
鹿听晚说了声谢谢,滑动屏幕,把电话接了起来。
谢书云那边显然也是很担心,她电话刚接通就是一阵哭声。
鹿听晚耐心哄着她,“没事……手机没电关机了。”
“没受伤,言璟找到我的。”
“嗯,真的没事。”
“……”
少女温声软语地说话,清甜的像是含着糖的味道。
可惜。
不是在哄他。
啧。
言璟眯了眯眸,有些不耐烦。
他伸手敲了敲桌面,闹出了点细微的动静以示提醒。
鹿听晚察觉到他的动作,“刚刚才受伤,你别闹。”
言璟懒洋洋地啊了一声,身子往后靠,跟个大爷似的,“阿晚。”
“嗯?”
“该挂电话了。”
电话接通还没有三分钟,谢书云那边的情绪有些激动,还没哄好。
“等——”会。
“乖,挂掉。”
鹿听迷茫,“手机没电了吗?”
言璟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勾着她脸颊上的碎发,亲密又自然的动作,将那缕柔软的碎发别到她的耳后,指尖抚过她的耳垂,“有。”
“但是不想看你哄别人。”
鹿听晚张了张唇,下意识的捂住了手机的听筒,她没明白,“嗯?”
言璟敛着眸看她,漫不经心地答:“挂掉,嗯?”
通电话时手电筒被鹿听晚关掉了,月光不知是在何时悄然淡去,教室里的光线昏暗。看不清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更灵敏些。
少年的气息低低的沉在耳畔,他握住她的手,中间隔着一段距离,只是指尖的触碰,微凉的温度一路从着手背蔓延。
鹿听晚的动作慢了几秒,很显然那边的谢书云已经听到了,已经震惊得连哭声都停了,“小晚,你在……”
谢书云后面说了些什么,鹿听晚完全没有听见。
少年略带粗粝的指腹像是有意的在她的手指尖细细摩挲,温柔碰触,不紧不慢地轻轻点着。
他没说话,却是一贯的强势。
无声的催着她挂电话。
鹿听晚有些恼,“言璟,你别老是闹我。”
少年笑声低哑,从她手里接过手机,“怎么这么不禁逗啊,小奶猫。”
“……”
她可能有一天,真的会和言璟打一架。
鹿听晚朝他伸出手,“电话,给我。”
言璟没把电话给她,自顾自地接起了电话,例行公事式的说话,冰冷又淡漠。
“阿晚有事,挂了。”
鹿听晚:“……”
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她自己有事。
/
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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