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的第一天,他缺席了。
落地窗前,悠扬的钢琴声从修长有力的指尖流出。那是一首《秋日的私语》。琴声节奏精准,轻重流转无一不恰到好处。
棕褐发的男孩坐在钢琴年前,面无表情。苍白消瘦的脸上在不经意间浮现着不符合年龄的沉稳。机械般在钢琴上流转的双手似是不由他驱使似的敲出音符。透红的唇轻轻抿着,看不出喜怒。若不是头在不时随着乐声轻轻侧偏,在高潮乐声密集的部分轻轻点头,才让人确信这不是一具精致雕刻好的瓷娃娃。
弹了不知道多少遍,男孩停了下来,他眼帘低垂,手腕无力地垂下,随意地搁在腿侧。阳光透过白色的薄纱打在男孩和钢琴上,白色的钢琴熠熠闪光,男孩手臂露出的皮肤也在光下辉映,白亮的像落入凡间的天使,美得像一幅画。
琴声停歇,思绪又被拉回了昨晚。就在这个看似宁静又安谧的客厅上演的一幕幕又窜回了脑海。男孩望向靠门的单人沙发,痴痴地看着座位上的凹陷,想起了昨晚出现在这儿的男人。
那个用叫嚣带来阴霾的男人。
“蔡秋萍,老子就是对你太好了,你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吧?”梳着大背头的中年男人坐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眼神不屑,考究而又精致的西装在他干瘪的身上稍显别扭。
“你说的是自己吧?”另一旁,女人平静地回应。她抱着臂正站在这架白色钢琴前。横在男孩和男人中间,面上不带怒色,但却倔强,毫不屈服。
“你他妈——”男人暴怒,金丝镜框下的青筋暴起,他把一条翘起的腿放下准备站起,却被钢琴旁边的男孩打断。
“爸。”男孩从钢琴旁起身,他想要上前,被女人握住了手腕往身后扯。女人温和又坚定的目光明确地告诉他——你不要插手。
“还知道我是你老子?”男人涨红的脸慢慢消下去,他点了一根烟,清脆的火机金属摩擦声在屋内格外刺耳,烟灰被弹了几下,落在袖口,男人却毫不在乎。
“巨宏志,你的情绪别波及孩子。”女人言语有些微微发颤,她紧紧盯住眼前这个耍无赖的男人,有时候她竟感觉自己从来不认识他。
“呵,老子说儿子都说不得了?”眼前的男人轻蔑地调笑,又转而言语发狠,“还是你们认为,我根本不配做他老子?”
“巨陆,你先回房间。”女人拉拉男孩的手,转而向男孩说到,他看见男孩的脸愈加苍白,眼睛里尽是诧异和哀伤,心跟着刺痛。她强忍着,将眼泪转回眼眶,“进屋吧,别出来。”
“躲我?你们倒是母子连心!”男人气焰愈发嚣张,“你们可别忘了!这屋里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是老子给你们的!你们能吃能喝那一件不是靠我?!就那架破钢琴也是老子给你们买的!”
男人的不可一世挑战了女人最后的自尊。
“巨宏志。孩子在,我给你留了脸面。”
“怎么着?想说我当年是靠着你们家发家致富的呗?就你们家那一套陈词滥调的话,明里暗里说了几回了?你爸你妈不是嫌弃我小市民吗?行,你们是老爷、太太出身,生出来的小外孙都是公子哥儿,就我是条狗,被你们家踢来踢去地使唤?看不上我那你们别靠着小市民养活啊!”
男人气急败坏,一脚把茶几踹开。巨陆一颤,用手扶着唇色发白的母亲,唯有沉默。
“还是我们高看你了,狗还会知恩图报摇摇尾巴,虎毒还不食子。你连自己儿子都算计。”
“别给我说这些屁话!”男人把烟掐灭,扔在地上,“想离婚可以,让你爸把那些个股份都给我交出来!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乒乒乓乓的争吵声。
最后作为收束的摔门声。
男人最后是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的。
男孩天真的以为,爸爸是来给自己送开学惊喜的,没有想到送给自己的确是血淋淋的梦魇。
巨陆揉了揉太阳穴。昨夜辗转反侧,终于沉入睡梦中,却在梦境中看到父亲揪着自己的衣领推下了山崖,他是哭着醒来的。蔡秋萍倒是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一早给学校打了电话给儿子请了假,便早早出门了。
男孩走向窗边,学生们已经陆陆续续报完到返家了。花花绿绿的校服丛中有一个极为亮眼的存在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人倒是不同寻常,蓝色校服裤与迷彩军训服的混搭格外出戏,她匆匆忙忙地往家的方向跑,齐肩的短发在阳光下飘飘洒洒,从远处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脸在奔跑中红作一团。
是她······
巨陆不自觉地笑了笑。
不一会儿,门铃声响起,紧接着是几下几分犹豫的敲门声。
“请问······巨陆在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