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花,脆弱至极却又令人移不开目光。他的存在本身对于一些将士们来说就是救赎——只因他的存在像是在说:人性不灭,战争毁不掉人的良善之心。
所以当花木带着南平王的女人私奔到刘宋这一消息坐实并传开之后,一切都反噬了。
崇拜过花木的魏军唾弃他,嫉妒过花木的将士恨不得将他贬低到泥土里。以前就看不惯花木总是出风头的人美滋滋地四处马后炮,说自己早就看出那花木不是什么正经人,正经人哪儿会像他那样伪善?
“这就是那花木的弟弟?”
习惯了被人当猴儿一般围观的花雄低着头想要从练武场离开,不想他刚一抬脚,那带人来围观他的新兵就一脚踹向了他的小腿。
花雄从未习武,这些年又被花弧殴打得浑身带伤。猝不及防地被人这样袭击,可想而知结果自然是摔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
强忍着眼泪不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花雄愈发憎恨木兰——都是阿姊!都是阿姊的错!要不是阿姊与人私奔,他如今哪儿能沦落到这种地步!?他不能哭、不能哭,他越是哭这些人越是要他哭得更惨。……对,这些人就与阿爷一个模样。看到他哭就打他打得越是起劲,美其名曰让他改掉动不动就掉眼泪的娘娘腔。
撑起身体从地上爬起,花雄想从另一个方向逃离,却又被这伙人给围了上来。
“也不怎么厉害嘛……不对,这玩意儿真的是那个花木的弟弟吗?花木当年可是掼得整个新兵营没有人不服他。这小子……就跟只癞皮狗一样,只会在地上乱爬。”
说话的人蹲下来揪起了花雄的头发,把花雄微微提起两分,对着他的脸叫:“汪汪!汪汪汪!”
瞧见同伴对着花雄说狗语,其他人笑得前仰后合。
花雄的眼角刚流下一丝眼泪,又被这人一拳打翻在了地上。
殴打花雄半天,见花雄半点儿没有还手的能力。这伙人乏了之后便索然无味地走了。花雄缩在地上,周围的人来来往往,却都像是看不见被人打得五劳七伤的他。
花雄不懂自己为何要遭这种罪,他委屈,他痛苦,他想要哀嚎。
贺赖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他主动上前,对花雄道:“起来。”
见花雄还像条虫一样在地上蜷起、蠕动,贺赖野一把将花雄从地上提起,加大了嗓门儿:“起来!”
花雄受了惊,他泪眼婆娑地望着面前的彪形大汉,整个人一副可怜相。
要不是花雄的面容真与木兰有四、五分的相似,花雄被人打得衣襟敞开露出胸-前的一马平川,贺赖野真不敢相信如此柔弱娇花儿般的花雄会是自己同袍的血亲,还真的是弟弟而不是妹妹。
“你若是不想被欺负,就不要摆出这种世间欠你一个皇位的模样!”
当年的花木可比眼前的青年矮多了,然而他不给人半分弱不禁风的印象。
他就像是泥土里钻出的小苗,稚嫩、幼小,带着泥地的腥味儿,却有无限的生命力。
戊六的众人会服从年纪最小、个子最矮、身板儿也是最纤细的花木只有一个原因——他身上有撼动人心的力量与热量在。他能微暖他人、照耀他人、引领他人。他永远不是一个被摔在地上就缩成一团不敢动了的可怜人!
……哪怕整个平城大营、即便所有的魏军都说花木是个见色忘义、为了女人连家国、连同袍都能背叛的混账,他也相信花木!
他和崔虎崔豹以及詹留儿都不相信花木见色忘义!他们都猜花木必定是有什么理由才去做那“私奔”之事!
……
自打花雄被贺赖野从地上提起,跑来欺凌花雄的人就少了九成。
原因无他,贺赖野虽不像木兰那样功勋卓著,在同袍中却也是出类拔萃的。木兰被拓跋焘升为拓跋浑的裨将之时,贺赖野也升了万夫长。
在那之后贺赖野原本也是有机会被升为校尉的。奈何木兰私奔那事一出,木兰的同袍都受了猜忌。贺赖野停在万夫长的位置上再不挪动半步,今后的升迁之路也不会再那么顺畅。
崔虎崔豹两兄弟还有詹留儿也一样,没有三年五载的蹉跎,恐怕今后再难上升一步。三人和贺赖野经常与曾经是花木手下部队的众人相互打趣,说这样也挺好,本来他们就不是当大人物的料子。能升到千夫长、万夫长的位置那都是沾了花木的光。停在现在的位置上不得寸进也不过是将之前花木带着他们飞升的份儿还回去罢了。
来找花雄麻烦的人无非是柿子捡着软的捏,看花雄好欺负这才打着看不起木兰这种背叛者的-名义来在花雄身上发泄自己对木兰的嫉妒。
浑身腱子肉的贺赖野就不说了。崔虎崔豹詹留儿乃至被木兰训练过的将士们谁没有一、两样能在战场上保命的功夫?找这些人的麻烦,那真是嫌自己命长。
话虽如此,贺赖野等人与花雄走得也不算近——谁能受得了长得与自己崇拜的对象有四、五分像的人天天谄媚着一张脸对着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