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六年七月份,正当法特区的形势越来越好的时候,八路军攻打四平失利,大部队开始大规模地往北撤退。工作队接到命令全部撤回区政府,接待北撤的部队。
为了避开国民党中央军飞机的轰炸,八路军的部队都是白天休息晚上走。那几天可把我们忙坏了,既得安排部队人员的吃住,又得忙活牲口草料。各个村抽上来做饭的妇女,忙得也是脚不沾地。区政府的办公室、小学的教室和有空房的老百姓家都住满了八路军的士兵,小学的广场和区政府的大院里停满了军用马车。车上的东西不是用白布就是用炕席盖得严严实实,不少车散着刺鼻的臭气,熏得你喘不上气来。我挺纳闷,这都是些什么军用物资,气味这么难闻?
就在部队第一天住进区政府的时候,我看见有一辆马车上的白布绳子松扣了,白布被风吹得呼达呼达的,我走过去想把它重新拴好。当拽起布角低头刚要拴绳时,看到一只血渍糊拉的脚,再把布揪开一看,吓得我头根子直竖,差点叫出声来。原来车上装的既不是枪支弹药,也不是军用口粮,而是装满了八路军战士的尸体。这些尸体,有的缺胳膊断腿,有的开膛破肚,有的身分家血肉模糊。我一连看了四车,车车都是如此。这下我明白了,这车上的气味为什么这么难闻,又为什么车一进院那绿豆蝇就跟着直嗡嗡。我瞅着这些车呆,心想我的妈呀,咋死了这么些人?
正在这时,一个三十来岁的南方老八路同志走了过来,操着我刚能听懂的南方话问我:“你做啥子啦?”
“我是区政府的,看到这布浪当了下来,想把他重新弄弄,没想到这车上装了这么些死人。”
看样子他听我这么说有点不愿意了,用眼睛横了我一下:“这有啥子稀奇,打仗嘛,就得死人。”
“这咋死了这么多呀?”
“这才哪到哪呀,那人死得海啦!”
看样子他是个老兵,我也出于好奇,为了讨好他我回屋朝会抽烟的同志要了半盒三炮台香烟,这三炮台香烟当时还是满洲国时的好烟。我拿着烟递给他的时候,他倒没客气,抽出一支先用鼻子闻了闻,点着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点了点头说:“好烟。”然后把那半盒烟要递给我,我说:“你留着抽吧!”他笑了笑把烟揣在了破军装的兜里,这下他的态度缓和了。
我一边看他有滋有味地抽着烟,一边和他唠起了嗑。
“你是个老兵吧?”
“啥子老啊,才五年哪!”
“这样的大仗你没少打?”
“抗战的时候,这样的大仗没打过,几次大仗都没赶上。那时候是游击战。今天端个炮楼,明天打下个集镇,死个二三十个人那都了不得。从打来东北以后和中央军开战,净打大仗。这次打四平打得苦啊,中央军龟儿子们仗着工事坚固武器好和我们较了劲。天上飞机炸,地上大炮轰。那枪声都听不出个数来啦,我们的人死得好惨啊!看到战友们一个一个的倒下去,我们都打红了眼,团长都领着我们往上冲。”
“最后打下来没有?”
他叹了口气说:“没打下来,这武器不中用。你看人家用的那枪,大栓都趴着(美式七九冲锋枪)响起来个个像小机枪一样。我们这老三八、七九枪打一拉一下大栓不行啊!没啥子办法只好硬用人堆。可这人是肉长的,人家的枪一突突,我们人那个倒啊,有的连队只剩下三两个人,伤亡太大喽,死了将近一个军哪!后来上边叫撤下来的时候,大伙还较着劲往上冲,拉都拉不回来!”
“这仗打得挺苦啊!”
“哪个不说来的?”
“这些战士的尸体往哪拉呀?”
“我也不知道,上边叫拉就拉呗。这些死去的人都是好样的,不能把他们的尸一扔就不管了,尽可能的把他们都抢出来。好歹也得叫他们有个安身之处,免得成了孤魂野鬼。”
一连四天八路军的部队天天从法特镇上过,看着八路军战士破旧的军装、疲劳的样子和那一车车的尸体,我心想这都是些穷哥们呀,为了**打江山,也都为了能过上好日子,吃尽了千辛万苦,多少人把命都搭上了。这历朝历代的江山都是老百姓用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换来的呀!什么时候这战争没有了社会能长久太平呢?
在八路军北撤的时候,国民党的保安部队步步紧逼。仅八路军大部队经过法特镇十余天后。国民党的保安部队就占领了松花江以西的地区。江对岸的枪声在法特镇都听得清清楚楚。正在这时,八路军部队在蛟河县的拉法镇打了个胜仗,消灭了中央军一个团,国民党的部队才没有往松花江北面过来。但是小股的部队还时常过江来骚扰,所到之处,烧杀掠夺,对**的工作人员、农会干部和积极分子进行残酷的屠杀。这些由日伪时期军警和胡子组成的保安部队彻底败坏了国民党中央军的名声,因为东北的老百姓把国民党的军队都叫中央军,把东北民主联军都叫八路军,老百姓一提中央军都说“不是个玩艺”。
那一阵子,虽然国民党部队没到法特地区,但是法特地区都已人心惶惶。一些有关国民党部队杀害**地方干部的传闻也叫人听得毛骨悚然。有的说:“那中央军可真狠,把给八路军干过事的人剖腹挖心。”有的说:“那中央军抓住农会干部,用油锅炸,人在锅里还直瞪眼睛。”松花江的江面上也不时有死尸漂过,人们睡觉都提心吊胆。
地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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