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三四年朴大婶家被日本人强行迁到这里种水稻。朴大婶的家在平壤时家境也不错,有房子有地,可那些东西都是搬不走的。朴大婶带着娘家陪送来又送给儿媳妇的一对金镯子来到东北,这是她全家唯一值钱的东西。
从打她们搬到帽山后,这一带就没安宁过,胡子们打日本开拓团,有时也捎带他们鲜族人,日本人又常来剿胡子,她们总是在提心吊胆中过日子。有一次她家的小玉姬把镯子偷着拿出去玩,不知叫谁看见了,晚上屯里来了一伙胡子把她儿子儿媳俩绑走了,说他们是帮日本人唬的“二鬼子”。第二天,跑绺子的人捎来信要朴大婶拿金镯子和一万元满洲币到西大沟换人。朴大婶求遍了她的鲜族老乡,带着金镯子和一万元满洲币来到了西大沟。把东西交给胡子们后,他们告诉她,人在东山坡树林子里。等朴大婶到了林子里找到儿子和媳妇时,只见他俩已被双双吊死在山坡的老榆树上。朴大婶再来找胡子们时,胡子们说:“你***想找死啊,你儿子帮日本人唬是死得活该!”她没有办法只好找来乡亲们把小两口子埋了,领着个小孙女过日子。
听完朴大婶的述说,我和老杜都气得鼓鼓的。我问她:“你儿子帮日本人唬吗?”
“唬啥呀,咱一个穷种地的,人家日本人搭都不搭理我们。”
“这胡子一般是给钱不杀人,既然你把东西都交给了他们,他们为啥杀你的儿子?”
“这事我也琢磨不开,不知我儿子在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
“大婶,这些胡子现在还有吗?”
“当年我见到的那些人都被日本人杀光了。”
“现在还有没有?”
她没吱声。
看到这种情况,我对她说:“大婶,你看我们是好人不?”
“是好人。”
“咱们**、八路军是为老百姓着想的,我们的目的就是让穷苦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这些胡子说句实在话,打日本的时候是好汉,可现在的胡子净造害老百姓,你说我们能不打他们吗?不把他们消灭净,咱们老百姓能过上安心日子吗?”
“你这话倒都对,不过就你们这几个人能对付得了他们吗?”
“大婶,这你不用怕,咱们有八路军做后盾,就几个胡子算啥?”
“我要把实情告诉你们,你们能不能出卖我?我这条老命倒不在乎,在乎是我那孙女。”
“大婶,这你放心,我们保证不带露风的。”
“那好,为了给我死去的儿子和媳妇报仇,我把实情告诉你们!咱这一带呀,别看白天都人模人样的,其实很多人都是胡子。”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他们都是谁?”
“行。”
我拿出了笔和本,她一五一十说了起来。在她数说的名单里有农会主席老石头的大儿子、妇女主任的男人等总共十四人。大婶说:“他们的老窝就在西大沟那六户人家,西院‘大黑张’就是他们的头。”
“这事你咋知道?”
“有一天吃过晚饭,我寻思上西坡弄点干压柴,不小心把脚脖子歪了,痛得受不了只好一点一点蹦达到西大沟老陈家。刚到大门外就见屋里一帮人在吵吵,我也来了好奇心,站在大门外听了一会。别的没听着,只听见‘大黑张’扯着嗓门骂一个人说;‘你他娘的一分东西就争啊、抢啊,做活的时候怎么***前怕狼后怕虎的?今晚你***再不卖力气老子开了你!’我一听,吓得我心‘砰砰’直跳,心想这不是胡子开会吗?赶紧抄小道往回蹦达。第二天听说北面开原有一个汉族财主家被胡子抄了,还打死了两个人,人们都说是我们鲜族人干的,我看就是他们干的。”
朴大婶提供的线索当然很重要,但是这样一个重大的事我们也不能单听她说谁是土匪谁就是土匪。我和老杜合计根据朴大婶提供的线索来个顺藤摸瓜,摸清这些人的底细。于是,班里的同志进行具体的分工,我和老杜理所当然地负责摸清“大黑张”的底细。
那么怎样才能把“大黑张”的老底摸出来呢?老杜说:“我看哪,这‘大黑张’如果要是个土匪头,那他家里肯定得有脏物,你说的那对金镯子保不准就是脏物。”
“他家这这么大个地方,咱也没看到别的东西呀?”
“有东西他能放在明面吗?咱不如趁他没在家偷着翻一翻。”
“那不太好吧,如果叫他知道了,咱咋说呀?”
“这你就外行啦,实话告诉你,我小的时候因为家里穷,这小偷小摸的事也没少干,一般的都没让现。咱这次又不是偷,四外看也不**什么破绽的。”
“这事我可没干过,那你就搜搜看吧。”
要说这老杜不光做战勇敢,枪打得准,干这行也确实有两下子。“大黑张”家南炕上破炕柜的那把大铜锁,老杜找了节铁丝把头弯了个勾,三捅咕两捅咕居然把锁头开了。我往柜里一瞅,里边除了破衣服烂袄外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他伸手四处摸了摸也没摸着啥。老杜说:“这柜里啥也没有,是不是他们把东西埋了起来?”
“这倒有可能,大黑张两口子走的时候,我特意留了一下神,他老婆的金镯子也没带走,那他们肯定是放在什么地方了。”
“那咱到外边找找。”
我们到了外边,把这房前屋后墙边杖角瞅了个遍,也没有现什么格眼的地方。
回到屋里坐在南炕沿上,瞅着北炕的炕墙我就寻思,这俗话说“一人藏东西十人找不着”,这话可真有道理。正在我寻思的时候,忽然觉得北炕墙有一块土坯有点格眼,我走到跟前蹲下一看,只见这块坯的四面没有抹缝土,用手捅了捅有点活动。我猛然想起老道沟道观中的暗道,急忙招呼老杜。老杜这时还在外边琢磨,听我招呼赶忙跑进屋问我:“咋的啦?”
“老杜你看这块炕墙坯。”
他顺着我手指的地方一看高兴地说:“这里边肯定有说道。”说完抽出刺刀把坯一点一点拨拉出来,伸手一掏,掏出一个满洲国时日本人卖的饼干盒。打开一看只见里装着一对金镯子、两个翠扁方、十三个金镏子,在东西的下面还有一张牛皮纸,翻开一看原来是一张国民党东北保安司令部的委任状。上面用毛笔写的字“兹委任张德为吉林省舒兰县新安地区少校先遣军司令。”在牛皮纸的背面写着十七个人的名字,其中有朴大婶说的十四个人,还有三个看名字是鲜族人。
这下老杜我俩可真长长了眼睛(呆了)。原来我俩住的不仅是胡子头的家,而是一个先遣军少校司令的家。老杜摸了摸脑袋说:“好***悬哪!”
“这国民党到底是怎么回事?十七个人的头就当了少校,这官也太不值钱了!”
“咱们二班就十七个人,我看你也应该是个少校班长啦!”
“老杜,这可是个重大的事,咱得马上向县委汇报。”
“那我马上带两个人走。”
“你和县委说,事不宜迟,我的意思是马上抓捕这些人省得夜长梦多。同时告诉县委咱们的人手不够,请求部队支援;顺道告诉刘庆林,天黑以后让他们马上来帽山屯。”
听我说完后,老杜带着工作队的两个同志朝县里去了。
这一次的行动,我没有告诉新安区委,主要有两方面的顾虑:一是新安区委都是本地人,我怕露风;二是新安区委没有武装力量,他们知道后也帮不上什么忙。这伙土匪虽然号称是新安地区地下先遣军,并且有个少校司令,其实我心里明白,那是国民党为了和八路军争兵,扩大自己的实力,对八路军占领区的土豪、恶霸、地痞、胡子进行收买用的手段。因此地下先遣军有的是,光舒兰县境内尉级以上的军官就有四五十人,司令有二十多人,其中有的还只是个光杆司令。
晚上黑天以后,刘庆林带着小梨花的工作队员赶了来,我把具体情况和他们介绍了一下,然后等老杜回来。
晚上十点多钟,老杜满头大汗地从县里赶了回来,并且带来了两个班的老八路。为了不惊动土匪,两个班的老八路都在屯外等候,只有他们的排长和老杜来到了“大黑张”的家。老杜告诉我,县委同意我的计划,对这伙匪徒马上进行抓捕。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决定带领老八路一个班负责抓捕大西沟六户人家的土匪,其他的工作队员每人带两个八路军战士对名单上的人逐家搜捕。为了不打草惊蛇,待我们到大西沟后,以两红色信号弹为号,同时进行抓捕行动。
这里的任务安排好以后,我走到老杜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杜,累得咋样?”
“够呛!从县里到这往返100多里地,我几乎是用小跑跑的。”
“你还得累一趟,你带上两个人连夜赶往小城小李家,负责抓‘大黑张’。我看‘大黑张’体格挺棒,咱这人手不够,你可先到小城区委叫他们协助一下。”
“唉呀妈呀,我这气还没缓过来呢,又得跑那么远。”
“你要觉得不行我叫别人去。”
他眼睛一瞪:“班长,你这叫啥话呀,俺老杜在任务面前啥时候说过这任务就交给我吧,保证完成!”
“抓‘大黑张’的时候,尽量要活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死他。”
“这我明白。”说完领着两个工作队员奔小城而去。
老杜走后,我和同志们开始分头行动,只一袋烟的功夫,刘庆林就告诉我屯里的目标已摸准,人员也全部到位。
我和他带着老八路的十几个同志朝大西沟跑去。
这大西沟的山梁子上,有六户人家散落在山坡上。我们三人一组偷偷地摸到了各家的屋前,好在这些个胡子为了行动方便都没有养狗。待我看同志们都已到位后,向空中起了两颗信号弹。随着“砰砰”两声枪响,两颗红色信号弹升上了天空。西大沟的六户人家和屯子里顿时响起了一片枪托砸门和“不许动”的声音。这次行动非常成功,所有名单上的人没来得及做任何反抗,就被同志们活抓了起来。但是武器没搜到,只有两个人有两把火铳,一个人有一杆七九步枪,其余的都是些大刀、匕、扎枪一类。据交待他们本来就没有枪,有枪的不是参加八路军,就是往南跑了。
在连夜突审中,他们对当胡子的事不否认,只是问到先遣军的事时,异口同声的说:“只听‘大黑张’说过一嘴,咱们这些拜把子哥们现在都是先遣军了。我们问他:‘什么先遣军?’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到时候有好事。’‘大黑张’是司令,那才是扯蛋呢,就他哪个熊样,要能当司令那我们都是总司令了。”他们的话是真是假,谁也不敢肯定,只能等老杜把“大黑张”押回来后才能见分晓。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老杜他们押着“大黑张”两口赶了回来,“大黑张”被五花大绑地绑着。老杜说:“这家伙劲真大,我们四个人好费劲才按住了他。”
“大黑张”看到我扯着大嗓门就喊了起来:“王班长咋地,俺犯你们什么法啦,凭什么抓我们?”他的老婆也吵吵:“干啥呀,我们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你们,到头来整这事,拿俺不识数啊!”
我告诉同志们把他俩分开,逐个审讯。“大黑张”一听把脖子一埂说:“审吧,我怕你们啥,你们**不能不讲理吧!”然后告诉他老婆说,“不用怕,咱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把他老婆押出去以后,我们开始审讯“大黑张”。我问他:“‘大黑张’你知道我们为啥抓你吗?”
“不知道。”
“你到底是干啥的?”
“种地的,这围前左右屯的人谁不知道我是个本份的种地人。”
“那你那少校司令是咋回事?”
他一怔:“什么少校司令?”
我把那张委任状拿出来往炕上一摔:“就这个少校司令!”
他一见低头往北炕沿墙瞅了一下,见那块坯已经被挪动,就“嘿嘿”地笑了两声:“我以为是啥了不起的呢,不就是那张纸呀?我告诉你们吧,那是我一个叔伯弟弟给我弄的。”
“你哪个叔伯弟弟是干啥的?”
“以前在太平川老于家当护院的,正月前跑到南边中央军那里。”
“他在中央军干啥?”
“在什么保安部队,干什么的我不知道。”
“那这委任状他是怎弄来的?”
“在大上个月,他来我这里串门,对我说:‘大哥,你不是老想财吗,我给你出个道,保准。’我说:‘你一个护院的能有啥道?’他说:‘这你可差啦,那护院的活我早不干啦,跟着我们的炮头当上了保安部队的官。’我问他:‘啥官呀?’他说:‘这你就不用打听啦,你想不想当官财?’我说:‘这官我不想当,咱也不是那块料,这财谁不想?’他说:‘你信我话,拉一伙人,我给你弄张委任状,你就是咱保安部队的大官。’我说:‘咱这地方是八路军的天下,你们那个保安部队和他们犯相不?犯相俺可不干,他们要收拾俺们的。’他说:‘不犯相,你当上官以后他们还得敬你呢!’我说:‘真的吗?’他说:‘咱哥俩我还能糊弄你吗?’我一想可也是,于是就说:‘拉人好办,俺在这屯多拜几个把子不就得了,不过你给俺多大的官?’他问我:‘你想当多大的官?’我说了句笑话:‘俺当司令行吗?’他说:‘行。’这事俺也没当真呐,过了几天他又来了就给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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