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我也不是那冷心冷肺的人,何况你这女儿,我喜欢得紧,舍不得她难过。我不带她走,我只住这儿,做她的师傅,好好教养她。”
见林如海的神色有些松动,她一语双关道:“不瞒你说,你的寿命本只剩下三、四年。我贸然插手续你性命,全是为了黛玉。你可曾想过,若你死了,黛玉当如何?”
林如海怔然。
黛玉当如何?
他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只怕是活不了多久。黛玉是他膝下唯一的一点骨血,他自然是要为她谋划好后路的。这段时日来,他之所以还拖着病体顽强地在职位上挣扎,就是想做些成绩出来,让天家侧目,好方便他求个恩典。希冀将来,即便他不在了,天家也能看在他鞠躬尽瘁的份上,能看顾黛玉一二。
林家子嗣不旺,多代来都是一脉单传。唯一可依靠的近亲,只有黛玉的外祖家、发妻贾敏娘家。黛玉又是女孩,须得有妇人教养。因此他已打定主意,将黛玉托付给她外祖母照顾。
他虽不曾与任何人商夺,却已思虑再三,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主意。可眼下,忽然出现一人,不但为他治好了许多名医都治不好的病,还仿佛早就知道他的打算……即便不是仙人,也是有大神通者。
思及此,林如海不再犹疑,命林园退下。待房中只剩下他二人时,才道:“不才林如海,不知仙子如何称呼?”
“我尚在修行,不是仙人。也不喜什么名号,你只管唤我张姑娘便是。”
林如海从善如流。“是,张姑娘。敢问姑娘,适才所说,是否……因为知道了什么?”
见他这样小心翼翼,张依依也不想拐弯抹角。反正她的任务是保护好林妹妹,就这一点来说,她跟林如海还是盟友关系。
“最多不过两个月,京城贾府就会来人,要接黛玉回去教养。这一去,便是三年。三年后,你重病在床,时日无多,黛玉在贾府大房之子贾链的陪同下,回家侍疾。你死后,黛玉自然是要住在荣国府。可是荣国府中,家奴刁钻刻薄,见她是个凄苦无依的孤女,整日吃住在贾府,便闲言碎语不绝。黛玉日日活得不痛快。她作了一首诗——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后又发生了些事,不过十七岁便去了。”
林如海大为震惊,忙道:“怎会如此?!”
张依依冷笑:“自古盛极则衰,贾府的气运,已然到头了。若无林家,他们撑不过五年。”
林如海刚想说这些年来自己并不曾与贾家过密,然而一碰上张依依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想到自己原本的打算,便住了嘴。
是呀,他若是下决心要让黛玉入贾府,怎会不给她留下钱财傍身?
若他三年后死去,又怎会放心把大笔家财交给只有九岁的黛玉?定是要先交给贾府保管的。那贾府,若真如张姑娘所说的穷凶极恶,如何能耐得住,不对身怀宝藏的孤女动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那黛玉的死,便说得通了。
林如海想通了此事,不禁面如死灰,因为他相信了张依依的话。
“你是因为郁结于心加上体弱,才落下病症。我方才打通了你的经脉,你得以一时舒畅。但要想真的长命百岁,还得看你自己想不想活,愿不愿意好好调养了。”
张依依出于一些考量,并没有将黛玉所受的苦楚一一道来。但不要紧,重要的是林如海能明白,他要是不能活,他的女儿也迟早要死。
而林如海,若说半个时辰前,他还能笑对生死。如今得知唯一的宝贝女儿将要承受莫大欺辱,他哪里还舍得去死?
恨不得能长命百岁,护得黛玉一世平安才好!
“林如海,叩谢姑娘大恩!”
他跪了下去,庄重地磕了三个头。
张依依再看他的眼睛,果然光彩熠熠,不像刚才,生机全无的样子。不由得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想通了就好。”又道:“有些事,我不便透露太多。若与黛玉无关,我也绝不会插手。你知道的,天机不可泄漏。”
今天所知道的事实在颠覆了林如海的许多认知,而张依依许多话中又仿佛带着些别的意思,若不是那口淤血去了,只怕他此时早已因心力交瘁而倒地不起了。
于是他道:“那小女黛玉,便有劳张姑娘费心了。”
张依依点点头。“那是自然。明日我再来,当着众人的面,你让她给我行拜师礼吧。”
林如海自然是肯的。“是。”
张依依翩然而去。
她看不懂这个男人。
她的纠结并没有逃过楚留香的眼睛。丢给胡铁花一个警告的眼神,他往她的碗里夹了根鸡腿,道:
“这里就是雁门关,小胡三日前才从西边回来,在你来之前,他正在讲缥缈峰的事。”
这句话成功地引起了张一一的注意,她看向胡铁花,问道:“哦?”
胡铁花嘿嘿一笑:“我听说有事发生,特地赶过去凑热闹的。谁知灵鹫宫那群女人太彪悍,竟然封锁了上山的每个关卡,没有她们灵鹫宫的信物不得通过!”
楚留香深知好友本性,挑眉道:“区区几个守卫就能拦得住你了?”
胡铁花哈哈大笑:“自然是拦不住!一日,我趁着月黑风高,打晕了俩漂亮的姑娘,扒走了她们的信物……不过我没有想到,灵鹫宫一个男人都没有!我也没有老臭虫的易容本事!才走到了第二关便被发现了,刚打晕了几个人,就来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婆娘,我没打过她,叫她绑了双手双脚,丢下山去了。”他像楚留香那样摸了摸鼻子,讪讪道。
他的表情从洋洋得意,到尴尬羞愧,再到后来的讪讪,十分丰富搞笑,逗得张一一捂嘴轻笑,楚留香则道:“灵鹫宫咱们也不是没去过,何时守卫这般严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