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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两渡洛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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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以为经过雍县之战后,自己早已明白了乱世中人命贱如草芥,再不会为战场上的事落泪,可现在却是抑制不住的泪水横流。与马超庞德等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沸沸扬扬滚涌而起,催迫的泪水不住涌出眼眶。

    河风从宽阔的洛水河面上刮来,将如水一般的凉意吹到脸上,透过泪水模糊的双眼,就见点点浪花从上游不住涌起,斜阳映照下像是在河面上泛起的无数细鳞,翻卷着,滚动着,奔注而下。想起马超临走前厉声痛斥“我怕人指着你的脊梁骨骂你忘恩负义,更怕人指着你的脊梁骨说你鼠目寸光”的那番言语,更觉心如刀绞。

    吴晨就这么茫然坐在河岸旁,泥雕木塑一般,直到斜阳西沉,才站了起身,缓步走回营寨。宋恪前来禀报,说辛毗在营中等了吴晨数个时辰,直到午后才离开,吴晨闷闷地点了点头,说道:“知道了。”宋恪又道:“就在片刻前,又有两人说是从雒阳而来的,不知大帅见还是不见?”吴晨道:“雒阳来人?他们还能是来作什么的?钟演在我们手里,这两人不用说就知道是钟繇派来的说客,来探我们口风的。”心中突然一阵恼怒,心道:“我们的人被困在泫氏,又有什么人去求过曹操?我不过就是俘虏了两千兵士,就一拨接一拨的来人游说?”怒道:“将他们赶出去,就说我今日身体不适,什么人也不见。”

    宋恪道:“是。”躬身退了出营。路过帐口,轻轻叹了一声,将帐帘放了下来。吴晨将地图摊开,就着火把光查看巩县一带的地形地势图,但心中烦闷,什么也看不下去,站起身,向门外道:“宋恪,任晓的斥侯有什么消息传过来么?”

    宋恪挑开帐帘,拱手道:“还没有。”吴晨皱了皱眉,道:“去请诸葛先生过来。”宋恪道:“是。”躬身正要退开,吴晨顿了顿,道:“去将赢天、黄将军、梁兴和马成都请过来。”宋恪再应一声,退了开去。吴晨在帐中负手踱了几圈,就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急忙迎向帐门,却听帐外亲兵喝道:“什么人,退下。”吴晨手已触到帐幕,听到喝声,知道来人不是诸葛亮他们,放下了手。就听一人喝道:“小贼,我知道你在帐里。什么身体不适,今早不是还好好的么,装什么病,出来。”正是钟惠的声音。兵士喝道:“钟小姐,退回去,没有吴使君的军令,你再向前,我们便不客气了。”钟惠叫道:“不客气便不客气,你们杀啊,你们使君难道就对我客气过了?”

    铮铮数声,似是兵刃交击的声音,跟着兵士啊的一声,声音又是愤怒又是不平,宋恪厉声道:“钟姑娘,看在你是客卿的身份上,我们原本不想难为你,但你再闹下去,我们可真不客气了。”钟惠冷哼道:“小贼就从来没客气过,你们惺惺作态做什么?”

    吴晨越听越怒,挑开帐帘,喝道:“钟惠,你在这里捣什么鬼?”就见钟惠手持一把利刃,站在营帐前五丈远处,数十名亲兵散成环形围在身侧,一名兵士手背溅血,退在一边,两名文士远远站在一旁,向这处观望。钟惠见到吴晨,怒道:“你不是病了么,怎么又出来了?”吴晨怒道:“我就是没病也要被你气病,你到底想做什么?”钟惠吸了口气,道:“许县的使者你就见,雒阳来的人你为什么就不见?”

    吴晨冷笑道:“许县的人是来求我放俘虏,雒阳的人除了要我放俘虏,难道还有别的事?来一个我见一个,今早许县,今晚雒阳,明早嵩县,明晚官渡,我哪来这许多闲功夫。”钟惠为之气沮,道:“你……你……”吴晨理也不理她,提声向远处的两个文士道:“你们两位想必就是钟繇派来的使者,回去告诉钟繇,就说俘虏的事我不想和他谈,你们这就回去罢。”一甩袍袖,就要进入帐中,那年长的文士低咳一声,道:“吴使君错了,我不是来劝使君放俘虏,而是来给使君送礼的。”向身后的年轻人道:“仲达,将礼物呈给吴并州。”那年轻人应了一声,卸下身上的包袱,双手递前。宋恪见吴晨也不说话,清了清嗓子,将包袱接过,正要送过来,吴晨道:“打开罢。”宋恪依言将包袱解开,猛地惊呼一声,脱手将包袱掉在地上,就见包袱中是个女子的人头,掉在地上滚了数滚,侧倒在营中的干地上。宋恪先是大惊,其后勃然大怒,锵的一声拔出腰刀,怒喝道:“老贼,你这是什么意思?”众兵士见宋恪拔刀,大喝一声,将两人围在正中。那中年文士面色不改,淡然望着吴晨,少年文士则一脸微笑,望望宋恪手中的长刀,再望望兵士手中的长矛,似觉极为有趣一般。

    吴晨瞥了一眼那女子的人头,淡淡地道:“我不知道这位先生送人头给我做什么,我军军纪严峻,没人敢乱抢乱杀,这个女子绝非我军所杀。”那中年文士点头道:“的确不是西凉军所杀,这村妇是死于巩县乱军之手……”吴晨冷笑道:“既然是曹操的军队杀的,这个人头你还是送给曹操吧,我敬谢不敏。”那中年文士道:“子不杀伯仁,伯仁却为你所杀。河南地自建安年后,便不见刀兵,至今已近十年,倘若不是西凉军乱起干戈,这村妇与村中的百姓仍旧会安然渡过余生……”

    吴晨大笑道:“先生又在这里悲天悯人了。徐州之战,曹操屠戮数十万百姓,先生在哪里?官渡之战,曹操坑杀七万俘虏,先生在哪里?夏侯渊从散关杀入汉阳,一路烧杀掳掠,万余青壮被坑,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先生在哪里?泫氏城破,我军八千人被曹操尽数戮杀,先生又在哪里?”

    说到这里,吴晨一阵哽咽。那中年文士一阵讶异,缄默片刻,道:“这些曹司空确是难辞其咎……但将军就因此便可以暴易暴,威逼帝都么?那将军与篡汉谋逆的董卓又有何异?”

    吴晨怒极而笑,道:“曹操杀皇子,诛皇后,戮大臣,难道就和董卓有异了?”那中年文士缄默片刻,黯然道:“难道将军就忍心看着天下百姓陷于刀兵,辗转沉沦么?在将军心中,百姓是什么,江山又是什么?”

    吴晨沉默半晌,缓缓道:“我不知先生心中百姓是什么,江山又是什么,但先生看到的只是河南一地死于战乱的百姓,我却看过三辅和凉州死于曹军手下的百姓……”

    那中年文士长叹一声,道:“我知道是劝不了使君了,但只望使君日后总能记起今日你所说的话。”仰天长叹一声,说道:“可怜江山如画,只为枭雄作战场。仲达,我们走吧。”说罢,甩袖飘然而去。那年轻文士望了望吴晨,快步追向中年文士身后。

    “使君,你方才说什么……”马成大步奔到吴晨身前,惊喝道:“泫氏……泫氏的兄弟都死了?”吴晨一阵哽咽,点了点头,马成大叫一声,呼道:“庞校尉……庞……庞校尉……”咚的一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身旁的数十名亲兵跟着哭了起来。一名兵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咆哮道:“哭,哭什么?校场中不是还有两千曹兵么,我们这就去杀了他们,为兄弟们报仇。”话音未落,营中的兵士群情激愤,手举兵刃大声呼喝。钟惠大叫道:“不许去,不……不许去……”但喊声便像是投进怒潮中的石子,惊不起一丝波澜,便淹没其中。钟惠奔到吴晨身前,喝道:“小贼,你……你一向不杀俘虏的,你还不快阻止他们……”

    吴晨沉声道:“是,我军从不杀俘虏,但让他们喊一喊难道也有错?你不愿听,尽可走人。”钟惠勃然大怒,蹬了蹬脚,怒道:“好,杀吧,去杀吧,全天下人都死光了,你就开心了……”转身附脸而去。吴晨挑开帐帘,矮身而入。身后脚步声响,听足音,正是诸葛亮、黄忠、赢天等人。吴晨急忙用袍袖擦了擦泪痕,快步走到帅案旁。门帘挑开,诸葛亮等人鱼贯而入,吴晨道:“坐下吧。”诸葛亮黄忠等人对视一眼,黄忠清了清嗓子,道:“使君,泫氏的事我们已听说……但俘虏,俘虏……”吴晨淡淡地道:“俘虏的事我们向有成规,我这次也不打算破例。我请你们来不是商讨俘虏的事,而是今后的打算。”说着向众人扫了一眼,就见诸葛亮暗暗松了口气,赢天双目圆睁,双手紧握,一张脸挣得通红,黄忠神色黯然,梁兴眉头紧锁,马成却是不住抽泣。顿了顿,道:“一个月前,我们被曹操伏击,逃入王屋山,我便知道解泫氏之围的希望渺茫,如果直捣而入,不但救不出神威天将军,连我们也凶多吉少,是孔明先生为我军制定三点一线,经安邑、河南,再到河北,以进逼许都之名,行围魏救赵之实。但曹操却先一步查出我军意图,先将泫氏攻破,再倾全军之力围剿我军。这便是目下我军境况。”

    说到这里,诸葛亮轻轻叹了一声。黄忠道:“出潼关时,老夫便曾对使君道,一定帮使君救出神威天将军……可惜,可惜终是晚了一步……那次一箭之约就一笔勾销,使君还能命老夫做三件事,老夫水里火里任凭差遣。”吴晨道:“赢天,你怎么说?”赢天咬了咬嘴唇,突然一阵哽咽,叫道:“大哥,你定的什么鬼主意,我现在恨不得将巩县的人全杀光杀净,可我知道你一定不肯……”梁兴急忙道:“使君的意思是问我军何去何从吗?唉,我也说不出所以然来,使君叫我打仗冲阵杀敌攻城都可以,但叫我出主意,这个,这个……”

    马成叫道:“使君,有句话我要讲,不管使君同意不同意,我都要讲……”吴晨淡淡地道:“如果是杀俘的事,就不要讲了。”马成哽咽道:“不是杀俘的事,是去泫氏……那些兄弟都是咱们凉州人,他们死在异地,做鬼也是异乡鬼,会被当地的鬼欺辱,我……使君同意还是不同意,我都要去将他们的骸骨收回去……”

    吴晨心情一阵激越,向诸葛亮道:“孔明,你怎么说?”诸葛亮道:“马校尉说的很是……”赢天叫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去泫氏罢。”吴晨瞪了他一眼,道:“听孔明说完,你急难道我不急?”赢天道:“孔明,那你就快说啊。”诸葛亮深吸一口气,道:“我还是坚持使君走完三点一线。倒不是说我不信任辛佐治,我看得出辛佐治对使君一片忠心,但他人在许县,所得的消息也必然经过曹操的眼线,是否曹操斥侯夸大其词,尚在未知之天,此其一。其二,如今曹操尾随在我大军身后,不能将他牵制在某处,即便我军退回潼关,曹操也会紧随而入,那时我军被曹操紧紧咬住,就失了所有主动,三辅、凉州就会重罹战火。而遍观与河南相连的州郡,也不过荆州、河北与关中,荆州之地,使君与刘荆州有隙,走宛叶入荆州,刘荆州一定会出兵阻拦,那时前有阻截后有追兵,孙武再世也难保必胜,因此只剩下河北一地,也唯有河北才能牵制的住曹操大军。”

    吴晨点了点头,道:“马校尉说的在情,孔明说的在理,黄将军、赢天、梁兴,你们以为呢?”赢天用手在眼眶上抹了一把,哽咽道:“好,我就去收超哥和庞黑脸的骸骨,顺便为他们报仇。”黄忠道:“使君说怎样便怎样,老夫风里火里绝不皱一皱眉头。”梁兴道:“赢护军和黄将军所说,就是我心中的话。”吴晨道:“如今至紧要的便是搜集曹操的消息。”向梁兴道:“子都,你去探探坎陷,上次我们就是差点吃了地形地理不熟的亏,既然知道坎陷有路通向其外,咱们就要将路探通。”向赢天道:“曹操的兵力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我们身旁,必然要靠水运。赢天,你既机警,武功又强,而且乌鸦嘴天下良驹,没什么马跑得过它,你就顺洛水两岸去巡查。”再向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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