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的时候,老头将他们赶出了病房,说要午睡,让他们自己出去找吃的。
两人在医院外,随便找了家馆子吃饭,客人不少,还得等一阵。
两人点完菜后,相顾无言。
应同尘倒了两杯茶水,给他递了一杯,然后双手捧起自己的,有点烫,小口抿了几下,抬起头时见卓殊又在盯着自己看。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你想说什么?”
“你为什么喝茶都这么可爱?”卓殊问。
“……”应同尘摸了下额头,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就问这?”
卓殊:“不然呢?”
“老头是不是跟你说了些什么?”应同尘问。
“是啊。”卓殊说,“不过他只透露了一些而已,更深的东西没有讲,可能是不想让我知道,也可能是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比如父母离婚后,你是怎么生活的?
遭遇霸凌那段时间,你是怎么撑下来的?
高考为什么失利了?
很多问题想问,但又怕揭开他的伤疤,明明在意的要命,却只能装作一点不在意。
服务员上了两道菜,两人开始动筷,应同尘吃了几口,忽然道:“我允许你问一个问题,仅限一个。”
卓殊立即问:“那个狗男人你是怎么处理的?”
应同尘似乎想了一阵,才想起他所说的狗男人是谁,云淡风轻地夹了点菜,低头道:“我搜集了一点资料,跟教育局举报他父亲向主任行贿,没多久他就转学了,听说他高考作弊被发现了,后面就不知道如何了。”
卓殊身心畅快,飞快往他碗里夹了些菜,似乎觉得不够,又把盘子直接推向他那边,示好道:“我可不可以再多问一个?”
应同尘思索片刻,忽觉将那些记载着陈年旧事的本子掀开来看,已然发黄烂页,不过是饭桌笑谈而已。
他点点头:“问吧。”
“老师说你高考失利,是为了赚钱养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卓殊问道。
“因为当时,他是唯一一个发现我恶意的人。”应同尘淡淡一笑。
在父母离婚时他以为是最煎熬的日子,所以才被那男生故作温柔的牢笼罩得几乎窒息。当所有人给他当头一棒时,他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恶意。
应同尘问道:“你知道他在网吧找到我的时候,我在网上查什么吗?”
卓殊:“什么?”
“刑法。”应同尘嘴角一弯。
卓殊:“。”忽然害怕。
“老头把我送回家后,担心我心理出问题,就找了个理由让学校给我批假,让我在家自学。”应同尘说,“那阵子他每天只要有空,就来我家,用尽各种办法逼我学习,并拜托其他科老师上课时录个音,拿回来给我听。”
卓殊恍然大悟:“所以这段时间,就是他所说的你外出拜师学艺?”
“他这么说的?”应同尘闷笑几声,“可以这么说吧,他为了我的学习费了不少心。生活上也是他在照料,食堂打不了饭的时候,他就每天先在楼下买点小菜,上来胡乱做一通,两个人将就着吃饱就行了。直到现在,他能拿得出手的菜,也就是一道螃蟹了,那是他唯一从小就学的菜。”
“难怪你喜欢吃呢。”卓殊心道,原来是没别的能吃了。
“他每天给我打鸡血喂鸡汤,终于把我劝回了学校。”应同尘说,“本来生活都要回到正轨了,结果在临近高考的时候,有人举报我和老师走得太近。因为我是同性恋,而老师一直单身,所以造谣说我们有私情。”
“太可恶了!”卓殊咬牙道。
“谣言传播的速度很快,虽然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但老师没法再继续工作下去了,有的家长反对他继续教学。学校为了平息舆论,找他谈了一阵,他就主动离职了。”
卓殊眉头紧蹙。
“是我对不住他,如果不出这些事,他可以一直在那所学校呆下去,等他的人。”应同尘叹了口气,“后来整条街上都传开了,说他师德败坏。他没法再待下去,就换到了这个城市来,于是我也考了过来……”
应同尘说着,微微发抖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了。
卓殊温声道:“都过去了,你和老师现在过得很好。”
应同尘慌乱地点点头,握了握拳,才回过神:“不好意思。”
卓殊还想再安慰安慰他,服务员却端着菜打断了他们:“先生,你们的菜上齐了,可以把手先挪开一点吗,我好放菜。”
“哦好。”
两人局促地收回手,低头看着桌子,卓殊悄悄合起了手掌,微凉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手心。
隔天就是周一,应同尘的课不少,来回折腾有些麻烦,本打算请假,卓殊和老头都没同意。
“我来照顾就好了。”卓殊把他推出门外,“放心吧,回去早点休息,学生们还等着你呢,应老师。”
“真的没关系吗?”应同尘不放心地问。
“当然了,我和老师一见如故,还要听他说书呢。”
“谢了。”应同尘看了眼时间,得让老头早点休息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请你吃饭。”
卓殊看着他孤单又挺拔的背影,忽然间追上去,用力拉住他的胳膊,将人拽回了身。
应同尘一个猝不及防,就被对方抱进了怀里,一时忘了反应。
而后听到卓殊在他耳畔轻声说道:“这些年你一个人长大,辛苦了。不过,你也会遇到很多很多爱你的人,别担心。”
应同尘心神微荡,眼眶微微湿润,很快便又控制好情绪。
这时,路过的护工大姐见到这一幕,上前笑道:“对嘛,这样才对嘛,都是好兄弟,多亲热亲热才对噻!”
应同尘:“……”
卓殊:“……”
“那我先回去了。”应同尘将人推开,转身就走进了电梯。
卓殊挥挥手:“再见。”
“嗯。”应同尘颔首,而后转移了视线,看向别处。
直到电梯门合上,他才正视前方,盯着某个虚空的方向,浅浅地笑了一下。
病房里有折叠沙发,展开后就是一张床,卓殊领了被褥后,在老头旁边坐着闲聊了一会,然后准备去睡觉。
“卓殊。”老头突然喊了声他的名字,“别怪老头子事多,有件事我还是想问问,才好放心。你是真心喜欢同尘的吧?”
卓殊点头:“当然是真的。”
“那就好。”老头望着天花板笑了笑,“希望同尘这次没看错人,他这个人不轻易外放情绪,但我能看得出来,他下意识的举动里都是透着欢喜的。”
卓殊喜道:“真的吗?你也觉得他喜欢我?”
“这是什么话,你都是他男朋友了,怎么还要跟我确认?”老头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笑道,“对,我也觉得他喜欢你,行了吧。要不是看你这小子傻乎乎的,我还不放心呢。说不定啊,嘿,他就喜欢你这股傻劲呢。”
“谁傻乎乎的了。”卓殊不满道,“我赚钱可厉害了,以后我赚钱养你们俩。”
老头又捂着肚子笑:“得了得了,这些话你跟我说没用。”
“也是,那就不跟你说了,早点睡。”卓殊展颜一笑,“等他明天来了,我再亲自跟他说。”
结果第二天,应同尘因为几个临时会议,没能来成。
卓殊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拍了几张老头吃好喝好的照片发给应同尘,对方抽空回了几句,都没时间闲聊。
第二天下午,他吃完午饭,刚走到走廊外,就遇见了护工大姐。
大姐说:“老爷子刚刚下楼去花园走动走动了,你兄弟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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