凳说没有。他听出来这话好像是里头还有话,就反问润成,你见过?润成笑笑说我也没有,咱两人可算是长见识了。以前我还以为自己看看师父给留下的书,大概也能顶半个先生,替人们排置些小事小情还是能行的。可是想想,每回遇上的都是我没有什么法子的。倒是还算运气好。最后都没什么太严重的事。
陈板凳听到了那个字每,就问润成还遇到什么事过。润成说有空给你说,你看道儿上来了个小娃娃。大概是陈寨的,不知道是不是村里又有什么事了。
来的娃娃润成认得,夏天来陈寨做营生的时候,每天都有几个小娃娃围着看。来的就是其中一个。这个小娃娃迈着两条小短腿。跑的鼻涕都耷拉下来了,就用袖子口擦一下。到了梁上,冲着底下的润成说,赶紧回村里吧。
从那条梁上到陈寨村子中间的大槐树底下,还是有很大一圪节的。刚刚出来的时候,润成是心里有心思走着的,也就不觉得有多么远。这阵往回跑,才知道其实自己走出来很长一圪节。心里着急起来。再加上是稍微有些上坡,跑的润成是上汽不接下气。回身看陈板凳。身上到处都是肉,跑的都快要跌倒了。幸亏跟前还有个娃娃扶着他,要不就跌倒了。润成叫他们慢些跑,他先走了。远远看见了大槐树底下围着的人,润成心说又出事了。
脚脖子酸的不成样子了,两条腿都不像是自己的了,润成总算是回到了大槐树底下。挤进人围成的圈圈里,润成看到的是个一点水也没有的泥底子的圪洞。就是那个工人们抽来一夜都抽不干的小水圪洞,就是那个吸住了村长,还有棍棍跟绳子的水眼子不见了。圪洞里就是烂泥一片,什么也没有了。
怎么抽都抽不完的水,一下子就没有了。润城扭身问跟前的人什么时候水没有了的,没有一个人能答上来。润成想想,也对,因为抽水的营生都已经停了下来,水还能闲着没事,圪蹴在水潭子跟前看它,更不要说人们都知道这不是个好地处,刚刚吃掉了两个人。后头气喘的舌头都快伸出来的陈板凳,叫人家娃娃扶着也回来了。他也是上气不接下去,结巴着问润成,这水不是抽不干吗,怎么就没有了?润成说我也不知道。我也没在跟前,怎么能知道。
眼下沟里的苇子,塌到了圪洞里,又叫吸了进去,没搞机明。这还不说,陈寨的水潭子吃掉了两个人以后,也消失得连根毛都没有剩下。润成想不通,圪蹴在地上。跟前的人跟着他不出声站了一顿以后,觉见也没什么意思,就都回去了。人嘛就是这样,反正死的都不是自家人,管不了那么多。陈板凳挑一疙瘩干石头坐在上头,掏出来自己的烟。自己叼在嘴里,想想又给润成一根。润成看了一眼,也说不出来那阵是怎么了,还就是想试试烟是个什么味道。点着以后,一口就吸到了气管里,咳嗽了半天。陈板凳笑话他,叫他慢慢吸,跟着人的吸气出气的快慢走。第二口好些了,不过脑袋有些疼。也不知道是叫烟熏的,还是遇到的日怪事,他想不通才疼。
从来村的道儿上来的一男一女,连走带跑。没一阵工夫到了跟前,看着那个没了水的大水潭子,不出声。润成知道,就怕是不出声才是正儿八经的难受呢。他站起来想跟村长的小子说几句,可是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接着把剩下的烟屁股吃完拉倒。
村长家里一下子就没了两个人,白事务准备办的挺大。真不知道他们这么埋,人都没有寻到。大概就是埋上些活着时用过的东西吧,谁知道呢。本来是要请润成给再选个日子的,润成没心思,叫他们去寻白五。他自己拾掇好了自己的东西,跟陈板凳出了陈寨。在道儿上,润成给陈板凳说,遇上了很多事,都是有个头没个尾。到最后,没高没低就没事了。说到底就是日怪了一场罢了。陈板凳推着他的洋车子,说这么说也不太对。实际上,但凡是个事,有开头就有完结。不过有些时候,完结的后果不是额们愿意看见的。要不就是人家早就有了后果,就是我们没看见罢了。
这些话说的有些道理,润成说陈板凳还是很有见识的,看来天天走村窜巷不白闹啊。陈板凳也说是,这些年在外头走的地处多,见到的也就多,什么人什么事只要见多了,多少总能琢磨出些道道来。只要不是个憨子,脑子有问题,就总能活的越来越机明。说时候,陈寨有事的时候,他都没空跟陈板凳好好道聊。这阵不管陈寨的事算完还是不算完,都能好好道聊一下了。
聊着聊着,两人就聊到了当初那个神神叨叨出现在陈寨的憨子身上。照着村长说的,这人,来的时候没人知道。陈寨人张罗着把人埋了以后,这人就不见了。也就是说,是个没开始也没完结的人。陈板凳走着走着站住问润成,该不会根本就没有这个人,我们听见的其实就是村长哄额们的吧。
润成想想,还真有这个可能。可是村长跟他的孙子都一道填进了那个眼子里,没法问他了呀。要是当初他能编出一套来日哄人,再问又有什么用。润成想兴许村里的其他人应该知道,他扭身叫着陈板凳往陈寨走。
进了陈寨之后,发现原先还跟他挺客气的人们,见了他们都躲开了。不光大人都专门扭过身去,就连跟润成很熟的小娃娃们都叫大人给叫回去了。更厉害的是,家家都回家关上了大门。话都不说一句了,还能指望问出来什么?夏天来陈寨的时候,润成这个被人们叫成是小木匠的后生,人人见了他都很客气,这阵怎么这样?真叫人以为走错地方了。可这明明就是他才刚刚才走出去没多远的陈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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