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出日怪事了。每天快到半夜的时候。井口那边就传过来憨妮子的声音。声音不尖,像是虫虫牛牛一样,能钻到每家窑里,不管是谁。耳朵里都能听见。郭家的人像是做了多大的孽一样。给全村人赔礼道歉。都是隔壁邻居的,倒是没有人怪他。村里的大人怕小娃娃听见有什么不好,每天早早叫娃娃们就睡着。没有吃的年月,每天黑夜过的还提心吊胆,村长说到这儿,忽摇着脑袋唉了好几声。
润成说,我来住了好几天了,黑夜也没听着啊。村长说早就没这个声音了。要是一直这么叫唤,村里人早就走完了。谁能吃住啊?
这样的叫声一直有,可是村里人还的该干什么干什么。等到熬过了那几年,灾年头过去了,人们忙起来。地里多少开始有的进项以后,人们闲下工夫来,商议着盖住这个井。兴许盖住就没有这个,长不串串的女人声。再说,上回人死在里头以后,这口井的水就低了下去,这时已经低的看不见底子了。
村长那个时候是队长,心里也没有个正经主意,埋上就埋上吧。张罗人就抬了磨扇,严严实实的盖住了井口。把本来是该修修的辘轳架子拆了扔到了一边,井台石头搬走,上头用土盖了厚厚一层。后来,就当打谷场用了。
这么多年再没有听见有声音从底下传出来,人们忙着过自己的日子,慢慢也就往了当初的这回事了。润成想着也是,人们但凡是在意这些日怪的事跟物,就是两种原因,一种是,他因为信这些能免了灾祸,而另外一种原因正好相反,就是不信而招惹到了灾祸。人就是这两样,才会在意。
大概陈寨人的这个事正好是,从在意到了不在意,接下来就怕是又要在意了。
不说润成在陈寨干他的小木匠跟小先生的事,老三宝成在矿上也成了官。本来上回的事完结了以后,矿上就封住了原来的窑,新开了一口。三队的队长嫌这个矿太邪乎,就想的法子托了关系调走了。这样,就有个队没人带。宝成寻见矿长说他能带着,矿长不是不知道他是谁,可正是因为这样,才更不愿意。矿长想着就在窑上头给宝成寻个营生拉倒,宝成才不答应。后来有人给宝成支招,先跟栓成打招呼,叫领导先劝他兄弟。劝不下来,就顺水人情,叫宝成当队长得了。大不了到时候叫他的队干些相对安全的营生就行了。宝成连爹的话都不听,自然大哥的话他也听不进去多少。宝成最后是当上了队长,他写信给了在县里医院的兰芳。
商议来商议去,陈寨那几个老头,想叫润成给排置排置。谁也不知道从李家盖房开始,陈寨其他人家还会不会也遇到日怪事。因为照着润成看出来的形势,这陈寨的风水好格局叫破坏了以后,保不准整个陈寨的人都有麻烦。
润成的想法是,起开当初埋住的井口,把无意中陈寨的人给闹出来的龙虎斗格局化开。叫白虎移位,给井水象征的少龙重新排置个合适的人才格。他跟人们商议完,那些人也没什么主意,本来就不懂这档事,要是懂,也不能惹出这么大的麻烦来。
选了好日子,润成带着人就忙活开了。挖了头一天,土整整起出来三尺多厚,却没有见那个人们说的磨扇。村长都以为自己是记错了,他跟几个年纪大的,还有几个当年张罗过埋井的人碰头相互询问,都觉得当初也没有埋这么深啊,可是眼下挖了这么多,也确实是不见磨扇。他问润成,润成说,再往下挖挖看吧。
第二天前晌还是没有挖见,陈寨村子中间已经是个大圪洞了。越是挖不见,越是着了急。润成嘴里叼着根树叶子把儿,寻思着,这不会就是师父有回说过的龙虎斗,最后遁了吧,也就是换地处了。他站起身看看村子里四转格拉的人家,实在是没本事,看不出来这一对活宝斗起来能遁到什么地处。谁知道它们走的是远还是近呢,也不是两个人。
挖到第二天晌午的时候,人们都回去吃饭歇着去了。润成还在树底下看着这个按照他的主意挖出来的圪洞发呆,挖是挖开了,寻不见那一对活宝,没法交代全村人。交代不了,可是丢死人了。
从陈寨南头绕了好几个圪弯弯上来的道儿上来了个人,因为是上坡,那人猫着腰推着个洋车子,走的不快。赶着到了村口,那人拽下来搭在脖子里的手巾,擦擦水,叫唤了起来。润成叫他给惊动了,朝着那边听了听,原来是个入村进户做买卖的人。
说起来,紧挨着的两个县,长阴人就不好出去走动,因为走南闯北的长阴人不多,人们还有句编排长阴人的瞎话:长阴娃娃,离不得妈妈。人家鲁山的人就好出来走动挣钱。前几年政府没放开的时候,鲁山有人就悄悄在这边的村子里,卖些针头线脑的。这几年,鲁山出来的人就多了,甚至还有用洋车子推着十几匹布来村里卖的。来的大概是个路上人吧,润成看了几眼之后就圪蹴下,接着想自己眼前的这个挠头事。
那人到了润成跟前,声音很脆的踢开了车子支架,打住车子以后。也圪蹴在了树底下,跟宝成一样,盯着这个圪洞半天不说话。润成没发现自己跟前什么时候有了人,直到这个人用草帽边边碰了碰润成的胳膊。他问润成这是要干啥,润成听见过鲁山的人说话,他感觉这个人不是鲁山来的。他扭头,看见的是个南瓜一样的脸。说像是南瓜,比南瓜多了几根眉毛,底下像是用树棍棍扎出来的眼眼,就算是眼了吧。再往下是个独头蒜一样的大鼻子,还有个裂开两头能到腮帮子上的嘴。两只眼咪咪着,嘴弯成了月牙牙,正对着润成笑呢。
要说这人吧,有的长的是眼鼻子嘴都各有各的好看处,最后放到脸上就不好看了,有的干脆就是小件儿也长的很不耐看。润成看着眼前的这个不认识的人,心里有了这样的感觉。他耐着性子,叫那个人说一顿,听了个大概差不多。
这个人果然不是本地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