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大楞看着不对劲。过去照着宝成脖子里给了一下,说都是弟兄们,闹什么。好好说不行?宝成睡下扭到了一边。不理站着的人了。栓成跟润成、爹说,死在窑里到这阵还没有寻到的确实是个老汉,可能比爹也年轻不了多少。
有人在外头悄悄推开了一个门缝往里头看,栓成看着是那个副矿长。他干脆把副矿长叫进来,问这事。副矿长说自己就是负责带队组织生产的。要说每个矿工都认得,有些吹牛。可是矿上负责放炮的人就一个,他怎么也不回不认得。那个老汉是鲁山那边人,就是光棍一个。栓成不想听他叨叨这个老光棍有什么日怪处。他直接问有没有过放炮的后生。副矿长把脑袋忽摇的像是筛糠。八道沟煤矿开窑总共也没几年,这个副矿长从一开始就在上班,怎么能不知道。再说,照着他的说法,这个放炮的活儿。就根本不是个年轻人能干得了的。年轻人没经验不说,干事毛毛躁躁,哪个矿上敢用后生放炮,那是没事寻事呢。
副矿长不可能说瞎话,宝成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可是宝成说的放炮的是后生,矿上的说法是老汉放的炮。睡着赌气的宝成,其实一直在听着他们说话。他忽的坐起来。说自己掏钱请后生喝了这么长时间的酒,后生才愿意教他放炮的手艺。经常一搭喝酒,后生还说自己娶老婆什么的,这么就能变成个老汉?副矿长叫栓成过去圪角里,说矿上的人我也问过了,宝成确实是经常歇班没事的时候。愿意喝些酒。可是从来也没人见过他跟人喝过。知道秦宝成的人都说,他就是个小气鬼,抠的要命。他什么时候请过别人喝酒?
可是宝成明明说是,好好请后生喝了很长时间的酒才说服人家教他这门手艺的。副矿长说完这些,就出去了。走的时候,他用眼角扫了宝成一眼,说他给医院交钱去。
栓成过去,问呆住了的宝成。到底有没有个后生,在矿上是放炮的。宝成说有,肯定是有的。润成突然插了一句,你见过后生放炮吗?宝成挠挠小腿的部位,说这倒是没有。他说自己认得后生也没多么长工夫,再说,这种事情要不是自己想学,谁还往跟前圪蹭?润成想想,跟大哥说,闹不好矿上真的有这个人。大哥说这是什么意思,真要是有这么个人,却没有人认得,这不是怪事了?好歹也是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也不是个虫虫牛牛什么的,真有还能没人知道。润成说有这个人不假,但不见得就是大活人,也不一定就是这个时候有过。
栓成大概听机明了,润成的意思是,在矿上的这个后生,是个以前在矿上死了的人。那要是这么说,跟宝成一搭喝酒的就是个死人了?宝成觉见这纯属于胡说。他忽的想起来什么,他问说自己的工作服哪儿去了。兰芳说,急救的时候,还以为他身上有伤,就把衣裳用剪子给豁烂了。大概早就叫拾掇急救室的人给扔了吧。宝成叫赶紧给他寻见。栓成说就是一件烂衣裳着什么急。宝成说你不知道,衣裳兜里有圪节手指头,是后生留下的。要是真有,那就说明真的有后生这个人。
兰芳跑出去半天进来了,看那个样子,是没有。宝成说里头真的有,他说在窑底下的时候,还梦见后生跟他要手指头来。宝成说的不像是假话,可是衣裳没寻见,也就没法证明到底他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润成叫大哥出来,说还是去趟矿上吧,这个事不简单。回头栓成叫兰芳好好打帮他爹照应宝成,就跟弟弟到了八道沟煤矿。八道沟煤矿在县城出去二三十里的山里。从沟里叫拉炭的车轱辘碾出来的尽是圪洞的道儿上一个劲儿往进钻,还是往下走。这个地形叫润成感觉很不自在。大哥告诉他,因为掏窑一尺就有一尺的成本,所以煤窑一般都尽量选沟里,反正是能少掏一尺就少掏一尺呗。
润成说大哥我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这个煤矿在个倒簸箕里。地形就很别扭,正好应了风水上的恶煞格局。人家正常的沟沟岔岔,都是越往外走越低,这条沟正好是越往里走越低。谁选的这个地处?
大哥笑笑说,我是听人们说的,这儿,原本就有窑眼子。日本人在的时候,就打开了。没挖了多少,他们就败了。败走的时候,叫工兵就把口子给炸塌了。到五十年代的时候,大炼钢铁需要用炭,人们又打开掏炭,结果就总是死人。死人死的都没有人敢往进去,最后也就荒了。这不,改革开放以后,上头号召搞乡镇企业。你想,还有什么比开煤矿更利索的,掏开个眼子,把炭拽上来就是钱。
润成说,大概那个后生是真的。副矿长说的不是假话,宝成说的也不是假话。
大哥还想问什么的时候,眼看着就到了煤矿上了。那个高高的井口的铁架子都能看见了。车还没有到跟前,门口就有人在迎着。栓成皱皱眉头,跟润成说那个瘦长条条的就是矿长。
矿长看着秦乡长的脸色比上回来好了不少,跟在屁股后头问了一句,县里有什么指示?栓成扭头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有也是给我的。你们等着处理吧。矿长说要不咱们先吃饭,我叫食堂给开个小灶。说着就叫后头的人给张罗。栓成说就知道吃,矿长却死皮笑脸说,这样不是能边吃饭边道聊,节省不少时间吗?现在不是讲究时间就是金钱吗?
饭桌上,润成也没吃了几筷子,就开始跟着大哥问矿长事。结果矿长也说不上来个什么,他说吃完给你们寻个老矿工问问。矿长说的老矿工还真是个够老,是矿上看门的。这个老汉,有七十多了。栓成说这还能给看门吗?没想见老汉说,我不中用,我有两条好狗呢。感情老汉住的棚子后头,栓着两条站起来一人高的大狗。
矿长说,这老汉,都给日本人干过。五十年代时,还是带着人下窑的队长,估摸着他肯定知道不少矿上的事。不过要是他都不知道,那就是彻底没人知道了。
老汉眼挺尖,就是耳朵不便已。跟他说话费劲的不行,一句话都要来好几趟才能闹机明。栓成问了几句,就问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