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过,他们对秦淮河的好奇心远远超过了马夫何庆琳,就连李元利这不嗜酒色之人也对“十里秦淮”慕名已久,主从几人说着说着就扯到这上面来,于是趁着几分酒兴,叫上了顾炎武这个“本地通”,兵发秦淮河。
从六朝时起,夫子庙一带的秦淮河畔已是繁华的商居之地,东晋之后,这里更是成为达官贵人的天堂,乌衣巷、朱雀街、桃叶渡等处,都是当时高门大族的聚居的地方。
隋唐之后,秦淮河曾一度冷落,但到了明代,十里秦淮又再度繁华起来,富贾云集,青楼林立,两岸佳丽如云,画舫凌波穿梭,即便如今已是改朝换代,却仍然不见丝毫衰败。
有人破家,自然也有人发迹,青楼妓馆永远也少不了有钱人光顾。
此时天色已经入夜,秦淮河的画舫之上也是彩灯高悬,两岸人声鼎沸,仿佛市集,却比白日里还热闹得多。
李元利见那两岸来往的人里,不但有商贾士子,竟然也有那贩夫走卒。
他颇为讶异地问道:“这灯船……谁都能够上得起?”
“画舫飘游,从朝至墓,笙歌嘹绕,以夜继日。秦淮河的名气大了,过往绅衿商贾,谁不来登舟游赏?但要说谁都能够上得起,那肯定是不可能。”
“前明自太祖建十六楼起,南京奢侈淫靡之风逐渐盛行,至万历、崇祯年间尤甚!本处富贵的商贾士绅自不消说,整日里饮酒狎妓作乐,就是那贫穷屠贩,虽典衣弃物也必常常相约游鉴,若是有一人不至,众人便称俗物……世风如此啊!”
顾炎武并不是秦淮河的常客,但这并不妨碍他对秦淮河的熟悉,其实应该说整个南京,不,整个江南稍有些名气和钱财的士绅商贾,对秦淮河都不会陌生。
“典卖衣物也要来一夜风流?这……”李元利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不都说十里秦淮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吗?要是真如顾炎武所说,这也有点太不可思议了些。
“呵呵!王爷千万别以为这秦淮河上都是秦淮八艳那种才貌双全的女子!”顾炎武伸手一指,“您看那两岸河房之内,绝大多数居住的都是私娼,只要能出一两银子,便可找一名相貌不错的来陪宿,若是在灯船上喝酒听曲,一人也最多花上二两银子而已。”
“还而已!”李元利突然觉得有点生气,“你知不知道大举军的士兵卖命一月饷银也不到二两?这些屠贩之辈,又要多久才能有二两银子的积蓄?”
“所以江南多喇唬!没钱了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这秦淮河也不知有多少女子就是他们拐来的。”顾炎武一甩衣袖,“这还是其次,只要官吏清明,律法到处,这些喇唬只是疥癣之疾。但世风如此,奢靡成风,人人为钱不择手段,毫无礼义廉耻之心,这才是堪忧之处啊!”
明自嘉靖之后,道德日益败坏,奢靡之风盛行,娼妓遍布天下,世人笑贫不笑娼。
在嘉靖以前,做官的人还讲个名节,人家问他做官赚多少钱,他会生气;但嘉靖以后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一个地方做官赚钱多,另外换一个穷点的地方就不愿意去。
读书是为了做官,做官是为了发财。
读书人尚且如此,何况商贾百姓?